第203章 昆山旧事只余恨(1 / 2)
南渊凝视着那个字,其实他根本就不识字,可他却要用自己的方法死死记住这个极其好看的字。
“长安城繁华,你可去驿馆做些杂货赚些小钱,好过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南渊仰望着沈静,点了点头。
“平晏,要走了。”
一人同样穿得仙风道骨,看了眼南渊,便对沈静道:“回去得晚了就赶不上试剑大会了。”
沈静依旧冷冷的,走了几步,又回头脱下洁白的大鳌,放在同样洁白的雪地上,“这件衣服送给你。”
说完便随着那修道者,御剑而去。
南渊冻僵的双腿竟站了起来,他仰着长夜月下御剑而去的沈静,衣袂飘飘、清冷绝尘,好似人间谪仙人。
春日到了,南渊挺过了这个冬天,靠那件洁白的大鳌。
赶巧宫里要招小太监,南渊只是问了句是否管饱管住便开心地随着太监入了宫。
他想活着,活着再次见到沈静。
可是他不识字也不懂何为太监,便被骗进宫,成了小太监。当时他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直到后来长大些许才渐渐明白了过来,卑意便刻在了骨子里。
南渊命不错,七岁那年被分到了湛王府,负责伺候湛王府世子李士思。
李士思沉溺修道,家里人因是独子,宠得不行,便为他请来圣心府修士教他。
南渊每日便躲在墙角偷偷学习,是因为他觉得要想见到沈静,便要成为像他一样的修道者。
不久偷学被圣心府仙师发现,说他一介奴隶,一个阉人怎配学剑?
当时那位仙师是要杀他的,可是李士思为他求了情,非但如此每日李士思学了新的剑术,晚上便会偷偷教给他。
后来十岁那年,说是昆山老祖开了昆山山门,属意收徒。
李士思在南渊的陪同下一路上了昆山,那时南渊的修为已经比李士思高了,他去昆山并非是奔着拜师去的,只是想去看一眼沈静。因为他偶从李士思口中听到了抚云台沈静这个名字,也得知沈静也会去昆山,便跟着李士思去了。
那几日昆山上聚了很多人,大多都是仙风道骨的打扮,南渊看来都只是徒有其表罢了。在他这里谪仙人仅有一人,便是沈静。
在某一天夜里,南渊站在山头却瞧见了对面的山上也立了一人。
那气质飘飘若仙,清冷绝尘。
沈静!
南渊一路飞奔到对面山头,故作偶遇。
沈静听到了动静,便侧头,笑了下,“你也是来看昆山流雪的吗?”
南渊手紧握在一起,不敢直视沈静,结结巴巴道:“什么是……昆……昆山流雪?”他亦不敢大声说话,只因他若大声,便是女声。在沈静面前,决不能这样。
沈静指着远处的拔地而起的最高雪山,最为孤傲,他道:“等会儿便会出现,你既然来了,不妨与我共赏千古盛景。”
“好。”南渊想了没想就答应了,他往前走了几步,却没有与沈静站齐,后沈静几步。他的神色在沈静侧脸上躲躲闪闪,像个小偷那样。
怵然,远处“哗!”的一声。
南渊抬眼望去,远处银白色的孤峰之上滚下道道荧绿色火球,登时便将那一处照得一片绿意。
“那座孤峰名叫荧惑守心,雪峰之中潜藏着可净化世间一切污秽的萤火,每隔千年便会喷涌而出。”
沈静的话将南渊的眸子拉了回来,他看着沈静,顿生卑意。
清冷的谪仙人,他这样的人怎配靠近?
却见荧惑守心山巅之上萤火冲天而起,约莫有三丈高,在空中盘旋许久化成一朵巨大的萤火之莲。
在这寂寥的昆山山岚绽放,久久不曾消失。
南渊在修道这方面天分极佳,昆山老祖见他第一眼便双眼放光,说他是当时所有人中天分最高的那一个,便将他收做徒弟。
与他同样被收徒的还有三个人,南渊认识李士思和沈静,却不认识另一人,后来才知道他叫宗政衢。
宗政衢是他们中天分最差的那一个,当日昆山老祖本不想收他做徒弟的,后来听说宗政衢于昆山老祖门前立雪三日,昆山老祖被这份执着感动到了,便索性也收了宗政衢。
以后的十年便都是在昆山之巅随着昆山老祖修炼,南渊天分极高,是昆山老祖最钟爱的弟子。
沈静自然没有认出南渊就是当年长安的那个小乞丐,只当南渊是师弟。
沈静一身清冷,性子也安静,昆山老祖也很喜欢沈静。
沈静弹得一手好琴,十年间每个沈静弹琴的夜里南渊都睡在屋顶上听着,他修为比沈静高,这般作为沈静自然感觉不到。
这十年南渊与沈静一同修炼,可南渊总与沈静保持着不亲不疏的距离,他自认为目前的他配不上做沈静的朋友。
是朋友而非师弟。
某日昆山老祖和其他三位弟子都来聆听沈静弹琴,沈静琴术之高可令昆山老祖都晃神。
听完一曲,昆山老祖还打趣道:“静可出师。”
沈静只是笑了笑,随即便作揖行了个礼,文雅清冷至极,“师父取笑弟子了。只因昆山近日月色郎朗,静借这旷渺之境入琴,才令师父方才出了神。”
昆山老祖环了下他着四位弟子,感慨道:“你们四人中,沈静最仙、南渊最奇、士思最钝。”
闻言李士思苦笑掩面,“师父您总喜欢拿我说笑。”
昆山老祖拍了下李士思的头,“蠢笨如牛,你还狡辩?”
“那我了?师父。”宗政衢插话问道。
“老二嘛。”昆山老祖捋了下胡子,思忖片刻,道:“老二是你们四个中最正常的一个人。”他指着其余三人,道:“你们三个好好学学老二,收敛收敛你们的张扬。”
闻言四人皆是笑了。
欢声笑语中,宗政衢却抿嘴,神色晦暗。
这天夜里南渊同往常一样来听琴,沈静弹了会,突然停了下来。他道:“师弟,外头太冷,何不进来听?”
南渊闻言,脸色顿红,像是心头不可告人的秘密被揭穿了一样,有一瞬间的慌乱,不知所措。
沈静的门是敞开的,院子里长着长青松,雪落了一地,月色照得整个院子明亮亮的。
南渊走了进来,沈静坐在琴边,示意南渊坐在一旁的座上,桌案上奉着冒热气的清茶。
沈静没有说话,双手奏弦。这首曲子南渊无比熟悉,就连下一声是什么都哼得出来。
这次临在琴下,座下的软垫却跟藏了针似的,南渊怎么坐都坐不安稳。
“师弟,这个座我为你留了十年。”沈静的琴声停了。
闻言,南渊道:“师兄这是何意?”
“师弟,你修炼天分高,可我也不差。从十年前你第一次偷偷躺在我屋顶时,我就察觉到了。那时我便为你备了茶,只是这杯茶你晚了十年。琴者不邀客,我一直在等师弟,就是不知师弟为何踟蹰十年?”
闻言,南渊控制着脸上的笑,没有让笑意绽放得彻底,他道:“倒是我低估了师兄。”他不自然地揪着袖口,道:“我粗鄙之人,不懂圣人书亦不懂音律,我只怕扰”了师兄雅兴。”话虽如此,他却是咬着唇,不敢抬眼看沈静。
“原是如此。”沈静举起茶盏,道:“汝听吾琴十年,此茶敬雪山、敬长松、也敬你。”
南渊赶忙也举起茶盏,模仿着沈静的姿势,轻缓地浅抿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