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噩梦(2 / 2)
醒过来的时候那突然抽离的破碎感让他觉着大脑有些停滞,思考都带着一种机械撞击般地涩齿感。
就在刚才,他又一次梦到了这样的场景。
虽然梦境中的画面支离破碎、断断续续,但江河还是逐渐回想起梦的内容。
狭小的卫生间里灯光昏暗,墙面贴着蓝色马赛克的墙砖,方块地砖是脏兮兮的米白色。
“江河”蹲在地上,重复地挥舞着手中的剁骨刀。
鲜血四溅,顺着地上的水龙头流淌进下水道。
一刀接一刀挥砍下去,发出沉闷的钝响。骨渣子像是碎玻璃,蹦得到处都是,墙砖上沾满了混杂着血肉的碎末。
“江河”没有言语,只是机械般地重复着,像是在做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直到窗户被风猛地吹打到框沿上,发出一声巨响。
江河方才一次从梦中惊醒。
他不知道自己这几天为什么会重复做这样的梦。
那些画面不断重复出现,一时间竟让他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区别,江河的双手忍不住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兴奋。
江河觉得头疼欲裂,打开灯坐起身端着水杯饮尽,又去厕所里找了一面小镜子,不由自主盯着自己的眼睛认真地端详,镜子中瘦弱而年轻的脸庞看上去有些孤僻沉默。
他想不明白。
窗外的雨终于落下,猛烈地拍打在窗户上发出“咚咚”的闷响。江河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03:21”,不早不晚,他只得尝试着深呼吸,强迫自己躺下。
远处传来阵阵闪电,雷声沉闷而遥远,伴着这低鸣之声,江河沉沉地睡去,幸运地是这次噩梦终于没有再缠上他。
但这雷声吵醒了另一个人。
小区外,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口处。
高档的车标和崭新的车漆透露着奢华气息,与旁边破旧的居民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滂沱大雨之下,前排的车窗却还留着一指余宽的缝隙,原来这车里还坐着人:一个年轻的男人此时正靠坐在后排休憩。
似乎是刚喝了酒,男人俊俏地脸庞还带着些红润,他穿着一件修身的碎花衬衣,一丝不苟的领口还绣着几缕金边,看上去既高贵又低调。
为了避免着凉,他的上身处还盖着件黑色的风衣。
烦人的雷声将男人从酒精的麻醉中抽离,他缓缓睁开了眼,修长的睫毛眨了眨,一双让人心动的深邃眼眸带着些许朦胧的睡意。
挡风玻璃上的雨顺着光滑的斜面流下,歪歪扭扭地像是一条条透明的虫子。
他努起鼻尖嗅了嗅,身旁的座位上还残留的点点劣质的香水味。他厌恶地打开车窗,让新鲜空气涌进来。
忽然又低下头,小心地从坐垫上捻起一根细长的金色发丝,皱着眉头扔出窗外。
做完这一切,怀里的手机正好亮了。
男人掏出手机盯着屏幕,一行文字映在那小小的液晶屏上。
读完那行字,男人方才还紧皱的眉毛慢慢舒展开来,他那略显凉薄的唇角也微微上翘,似乎是好消息。
一阵斜风吹过,雨从车窗灌了进来,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收起手机,盯着远处那栋老旧的居民楼。
目不转睛。
...
翌日,江河起了个大早。
窗外的雨停了,空气中掺杂着泥土的芬芳和树叶的新鲜气味。
江河准备好饭菜便直奔奶茶铺,等他刚收拾完后厨,沈木心也已经来到了店里。
“这姑娘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她不是做兼职的吗?”
江河有点诧异。
其实昨天晚上老板来店里拿钱的时候,江河和他聊了聊自己的“新同事”。
经过老板介绍,江河才知道原来沈木心和自己一样都是今年刚高中毕业的学生,不过她比江河小一年,刚满18岁。
毕竟刚刚成年的学生,工价开多低都合理。
既能吃苦又没怨言,性价比仅次于刚毕业生的大学生。
“这是真会挑廉价劳动力啊”,江河心头暗想。
当时王老板似乎看出了江河的想法,他用食指和拇指掐着香烟,斜着眼看着江河,语重心长地说道:
“其实啊,我一开始也是不愿意滴。”
“你想呀,她一个女娃娃,柔柔弱弱地,还是做兼职,你说能帮我干多少活儿。”
“要不是看她可怜兮兮的像个乞丐样,你以为我会要她呀。”
王老板唾沫飞溅、手舞足蹈地形容着,要多夸张有多夸张。
不过呢,当时沈木心出现在他面前时确实就是个小乞丐样儿:背着个青蓝色的旧书包,踏着双开胶的运动鞋,和乞丐唯一不同的就是那洗得发白但没有一点儿污渍的T恤和那副清秀的小脸蛋儿了。
也没办法,小姑娘第一次来大城市,怕被骗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所以在来奶茶铺之前已经找了好几天了。
舍不得坐公交就走路,几天下来,脚下老旧的运动鞋也就被支撑不住了。
所以,看着小姑娘那楚楚动人的俏脸和坚定眼神的份上,王老板叼着烟“犹豫”了很久,最终“很为难”地从屁股下抽出来一份「劳务合作协议书」(又称外包合同)递给了小姑娘。
“所以啊,江仔。”
王老板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使劲儿拍了拍江河的肩膀,一副托之以重任的严肃表情。
“你的能力我是相当信任滴,你放心!正所谓能者多劳,我给她的薪水只有你的一半,公平吧?”
说完王老板眨了眨眼,一脸期待地看着江河,希望从他的脸上看到感激的表情。
江河被王老板这一掌拍得糊里糊涂,有些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不过他还是没想明白这和“公平”有什么关系?
本来当初江河来应聘的时候,王老板信誓旦旦地说后面会再招一个全职工,让江河先顶着,但现在听老板的意思,这全职工看来是不打算再招了。
江河想说些什么,但又发现自己好像又说不了什么。
应该申请加工资吗?找工作的时候人老板也没许诺过这一点呀。
抱怨一下不该招沈木心这个兼职工?
那不能啊,小姑娘那么可怜且上进,自己的良心说得过去?
所以总结下来就是:“王老板这PUA水平,简直一马平川、出神入化、登峰造极!”
这三言两语之间,就将老板与员工之间的“阶级矛盾”转移成他和沈木心的“群众内部矛盾”,不仅补上了空缺的“编制”,还节省了半个员工的薪水支出,两全其美!
“所以这就是万恶的资本家吗?”江河感觉头皮发麻。
而彼时的王老板正心满意足地把收银机里的几张百元大钞揣进自己输得干干净净的裤兜里。
“对了!咱们的沈妹妹,可是江南大学的准大学生。”
王老板扭过头朝江河猥琐地笑了笑,漏出一排因吸烟过多导致发黄的牙齿,一边扬眉毛一边说道:
“江仔,努努力!泡个大学妹哦。”
“这也是计划...哦不,员工福利的一部分!”
说罢王老板拍了拍手里的钞票扭着屁股走了,留个江河一个潇洒的背影。
所以,当沈木心出现在店门口时,江河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还没到高峰期呢。”
沈木心背着书包拎着饭盒朝江河挥手,脸上挂着开朗地笑。
“我来帮你呀,反正现在还没开学,闲着没事做。”
江河看着眼前充满朝气的青春少女,忽然觉得王老板真是赚大发了。
就这样,分工明确的二人开始了一天忙碌的工作,由于昨天沈木心已经实习过,所以今天的配合效率明显高了许多。
江河基本不需要再往前台去了,只用专心在后台冲调即可。
很快,上午的高峰期便安稳过去,又到晌午饭点。
江河正专心地扒拉着自己的盒饭。
坐在侧边的沈木心却突然放下手里的饭盒,抬起头暗暗地瞟着身边的江河。
她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犹豫,小脸有些发红,捏着衣角,犹犹豫豫地过了好几秒,才终于下定决心般地对着江河小声问道:
“江河...”
“我...我能去你家住吗?”
正在刨饭的江河愣住了。
“噗.....咳!咳咳咳!”
没绷住的他就像个强劲的豌豆射手,嘴里的米饭像子弹一样喷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