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大理寺(1 / 2)
君礼中有些尴尬:“这事搁置了许久,陛下忙理戍边战事军报,根本不愿管沈立康,他做的那些事皇上心都寒透了,没杀他已算仁慈,所以沈府的案子……”
“老夫想起一事,沈府出事后第四日,太后娘娘派人来大理寺找身边的大宫女,说被我们私自关押。”
徐宴之眸中闪过一丝兴味,看来此事确实与太后有关联。
但太后一直潜心拜佛,住在如意殿里从不出门,大小宴会也不参与,此事应该不会那么简单,有蹊跷。
“那这案子君大人可否交给下官查?”
“你要去查这个案子?别疯了,如果真与太后有关,陛下都帮不了你。”君礼中压低了声音,又道:“就算是太后派人去烧了沈家,你最后拿到证据,那可是太后,你敢审?”
徐宴之沉默良久。
他起草的律法重刑罚,就算按旧律,皇族犯错一样需服刑。
徐宴之走时,好心提醒了一句:“君大人既然肠胃不好,该少食性寒的东西,不然只会加重。”
“你怎么知道?”
徐宴之抬手指了指屏风:“梨子熟透了,刚进来就闻见了。”
午时,江琮回来了。
瞧见他脸色的人都避让三尺远。
徐宴之去时,深觉方回没有瞎说,江琮的脸黑成炭了。
听到合门声,江琮方道:“老夫今日已递呈法案,六部那一群老头儿排着队站出来反驳,话说的一个比一个难听,我看他们就是自由惯了,多粗的麻绳都拴不住那群野狗。”
皇上批准实行,内阁那边意见也不大,但朝中反驳高于了支持。
突然,江琮笑了:“不过你这法案倒是有趣,分拨出两类人,陛下也看的透,下朝后私下找了老夫。越是刚正不阿愿意遵循律法,越是觉得新拟定的法案是对的,这样的人应多重视。”
徐宴之道:“法案一旦用上,某些人会失去独有利益,只能再等等,或许我再作更正。”
见他垂眸冥思,江琮朗声笑:“行,老夫不及你一半的思想,但你当如何作为。”
“千人诺诺,不如一士谔谔,只要陛下满意就好,现有机会约束乱臣,陛下也能省心,朝中老臣思想根深蒂固,我仅能做辅,不能强行更改,陛下还遵前朝较为重武,军中的法可比朝中大法严苛多了。”
江琮重重的点头:“今日支持此法案的官员里,一半以上都是武官,除去不参与投选的,武官无一反对,老夫想的是,若有有武官帮助,文臣想要伸手也是鞭长莫及。”
内阁这边算是彻底没辙,即便还有许多反对声,但法案已被帝王接纳,不需他们多再探讨。
他本就因谢灵绮的事发愁,听着周围吵闹他头疼欲裂。
因他自幼被祖父教导,要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
这个道理他一直铭记于心,这才迫使他在内阁首辅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几十年。
听身旁有人骂了一句:“空华起表,无甚能耐。”
谢鸿才一拍桌子,皆噤若寒蝉。
他已年近七十,白发盘踞官帽中,他自知官帽戴的越高,责任也越重大,不允他徇私枉法。
翌日清晨,徐宴之换了身衣裳,墨色圆领直襟袍,上有鹤羽状暗纹,腰间轻束一条同色宫绦。
没忘带上钱袋。
钱袋也是同色,上面绣了一条长着翅膀的银鱼,是温苑秋嫌单色太寡淡,硬抢过来绣上,虽然这鱼有些奇特,但还算可爱。
方回搬着一摞的蓝皮典册往他院里走,看到他身上换了身常服,问道:“少卿大人,这是打算去哪儿?”
“去置购一些用品回来,屋里太空了。”
“少卿大人等一下,属下同大人一起去。”
徐宴之站住脚:“你也有需购置的?”
方回跑进自己屋里,隔着门,声音闷闷:“不是,都城商贩属下都摸熟了,他们精得很,少卿大人不会官话,他们就会故意抬价,更有甚者会将价格翻一番,所以属下跟着少卿大人去,还能帮衬着砍砍价。”
方回平时正经,一到砍价就能言善辩,硬生生的将一个实木雕花小几,从四十两砍到二十一两。
徐宴之今天算是开了眼,原来讲价还能讲到这个地步。
“你这本事倒是很实用,我本来预算是五百多两,现在东西快买齐了,钱才用了一小半。”
方回洋洋得意了起来:“那可不,属下在大理寺可是人送外号‘刽子手’,砍价如砍人。”
徐宴之点头:“回去关牢房里好好审审,有嫌疑。”
“适才你砍价,我发现掌柜被打了,拿东西过来时,手臂和下颚处都有淤青。”
方回回想当时场景:“兴许是被老板娘打的,少卿大人观察的仔细,属下只顾着拿东西,没有注意看,看来下回属下应收敛些,不然要是闹出人命了可怎么办?不过属下以前也犯过傻,没少被家中的夫人鞭打。”
“鞭打?”徐宴之轻笑了一声:“你是南疆淮安人?”
“少卿大人怎知道?”
“南疆一带男子持家,你会讲价的好本事,定不是我们居江北的人能学会的,南疆淮安大多女子掌家,男子随其后打下手。你本来是文职,但手茧不分布在指腹,而是在手掌,所以在家肯定没少被家中夫人鞭挞做事。”
徐宴之上下扫了他一眼:“你骨架小,个头不高,做事精明强干,但肩膀一高一低有些明显,应是挑担子挑的,尽早寻个郎中看看,再年长些骨头就会变形,到时候就不好医治了。”
他猜的一个不差。
方回确实觉得有时候肩膀不舒服。
他有一种被人拆穿秘密的羞耻感。
“大人的观察力实在太强,属下五体投地,等这月的俸禄发了就去找医馆看看。”
方回一直有意无意的,看徐宴之手里的钱袋:“少卿大人,你这钱袋的布料是江南云锦啊,上上品的绸缎,怎绣了一个这么丑的……这是鱼?”
徐宴之脸色暗了几分,旋即转头,眼里似藏了刀刃:“你未带钱袋,是贵夫人不肯给?既是如此,你这月俸禄是否需照例上交?”
方回表情僵住,他从未告知他人的私事,又被徐宴之猜了出来。
徐宴之多是猜想,但看到他飘忽不定的眼神,立马明了。
“少卿大人,不能这么损人的,属下其实想说,其实不丑,很好看。”
徐宴之眉梢一扬:“大丈夫能屈能伸?”
方回欲哭无泪,苦着张脸:“是是,少卿大人别再猜了,再猜下去,属下就没有秘密了,要是被寺中同僚知道了,又要笑话我好一阵子。”
见徐宴之没答话,他好奇心驱使。
“难道说,这是哪家女子给少卿大人绣的?不过这个绣工……”
“嗯?”徐宴之立马转头看他,音尾上扬,一股子威胁的意味。
“好看,非常好看,跟少卿大人非常相称,简直就是天作之合,郎情妾意……”
徐宴之有些听不下去,连忙打断他:“照你这么说,我怕要和一个钱袋子搭伙过日子了。”
方回噎了一下,旋即正色道:“误会,是下官文化不太高,说不出什么好词。”
回去后,方回将东西都给他码放整齐,香炉,矮柜,茶具,靛蓝色的羊绒毯子……现在屋里被装满。
舒服多了。
“少卿大人真持家,买的都是贵的,属下的俸禄一个都买不起。”方回感慨着,手放在羊绒毯来回摸,又叹道:“这可是上上品,老板肯定要被家中夫人打,几百两的东西,愣是被砍了一半。”
徐宴之早就坐在书案前,提起笔不知道在写些什么,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好摸?”
方回喜滋滋的一笑:“好摸。”
“那成,今晚你睡这好好摸罢。”
“……”
晌午时分,他去牢中见到了沈立康。
疯疯癫癫见人就伸手抓,徐宴之试探性的问了些关于沈府的事,他也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眸中空洞无神。
徐宴之侧头问方回:“他是何时疯的?”
“以前还很正常,经常研墨写些东西,自从告知他沈府被大火烧尽,他就变成这样了,有时半夜会念叨一些古里古怪的话,不知道在说甚,听狱丞说像在念经。”
徐宴之默了片刻,转身走了,方回也跟了上去。
“少卿大人,是不是有何发现?”
“我翻了好几遍案宗,发现一个疑点,被沈立康害死的人大多是商贾人士,与沈立康并无交集,他没有理由去杀害那些人,更没找来被害的那方人。”
沈立康家中原是乡里富农,沈氏夫妇将他供养到考取进士。成家后只有一位夫人,二女无儿,也并无劣迹和不良嗜好。
徐宴之继续说道:“祸不妄至,福不徒来,世间万物因果循环,其中疑点等下月法案正式实行,我再作查证。”
两人刚出了牢狱,一个寺务就急匆匆的走来:“外面有个姑娘拿了许多东西,说要见少卿大人。”
“姑娘?!”方回眼眸一眯,唇角就勾起来了。
徐宴之转眸看了他一眼:“我还是第一次想用动物来形容人。”
方回下意识地问道:“什么动物?”
“黄皮子。”
方回的唇角陡然垂下,脸上带着哀怨,他跨步追上徐宴之:“少卿大人,烦请善待手下,不然哪天您手下这身好本事就会被人觊觎,给人挖走了就是少卿大人的一大损失。”
他微不可闻的叹气:“你去将人带进来吧,我去把案宗给寺卿大人送过去。”
“是。”方回屁颠屁颠的往门口跑。
待他将案文交给江琮,便步履飞快的回来了,方回站在门外,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方回比了个大拇指:“没想到还是个美人,看来大人招蜂引蝶的水平也甚高。”
“招蜂引蝶。”徐宴之双眉一压:“骂我?”
“哪有,不敢不敢,属下当然是夸赞大人。”
徐宴之:“……”
一想到是温苑秋来找他,他心情甚好,没与他计较,推开门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