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沾尘土(1 / 2)
繁槿书院的后院内种了大片木槿花,因此得名繁槿。
这个徐宴之一向不留意,还是温苑秋兴致勃勃的同他讲起,他才知晓。
温苑秋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噼啪响:“你有空闲帮我摘些花,现在正值花期能留住花蕊,再不摘就开败了。”
“好。”
徐宴之将车帘合上,长臂一伸将人圈进怀中。
温苑秋早已习惯,顺从的偎着:“宫中太医那的药材虽然多,但都要记入账本,我可不敢乱拿。许多药材都需要新鲜晾晒的,这次就劳烦你了。”
“好。”
在书院待了两天,他这才想起来。
行至亭廊中,一路上被不少人盯着看。
看客都见识过他昨日那股子狠劲,打在白家少爷身上的声音震天响,今日多数人见他都避道走。
“滚出去!想跟本少爷住在一间就得听话,敢反驳本少爷是吧?今晚到外面睡去吧。”
徐宴之刚经过一间房,‘咣当’声在身后响如雷,他下意识回身看,就见一书生人仰马翻的躺在地上。
新鲜的,他刚转身那人就飞出来,重重落在地上。
“他奶奶的,研个墨的活都做不好,还想借本少爷的钱?滚一边凉快去,为了傍上本少爷,就刻意让人把咱俩分到一个屋里,小伎俩简直愚蠢!”
他步子往后撤,不想管人闲事。
一转身不带风尘的溜了。
“淮,淮诩?淮诩请帮在下一把。”
身后咒骂声混杂成团,活像正值盛季出门赶集,他嫌吵便加快了步子,却忽闻细微的呼唤。
他又回身过去,看了眼跌坐地上被指着又骂又踢的人,倏尔皱眉。
好生眼熟,但想不起来。
似是察觉两人微妙胶着的视线,一直扯着嗓子叫骂的人停了。
“看什么看?本少爷教训下人很好看?”公子哥冲徐宴之翻了个白眼,转头瞪着地上的人,狠狠踢了一脚:“你,还想喊帮手?你情我愿,我主你仆,有何不对?你生来就是本少爷的仆,以前让你跟着在临川书院念书都是给你的脸面,现在不要脸了是不是?!想让大家都知道你的卑贱身份?”
徐宴之微拢眉梢,到底是走过去了。
地上那人用衣袖遮住脸,躺在地上一语不发。
徐宴之过去扯他遮脸的手臂:“我看看。”
“你谁啊?当个看客不满你的意?非要过来寻死,成啊,今日连你一起打。”站着的人急了,伸手就要推他。
徐宴之忽然站起身,足足高出他一个半头的身量,俯视一般淡淡看他一眼,又低头对地上的人说:“刀伤入肋,颈处伤口有两寸,眼下报官才是权宜之策。”
徐宴之将他宽大的衣袖拉开,方能看见衣襟处被深红色的血液晕染,如一朵缓慢盛放的莲。
“有何大怨,要杀人偿还?”
公子哥脸色刷白,死死的盯着地上的人,试探性的又踢了两脚, 眼珠瞪的凸出来:“不,不可能啊,本,本少爷就是拿刀吓唬他,怎么,怎么可能啊。”
这时有不少人围来,踮脚朝这边望。
“这谁,怎么招惹上了徐宴之啊,晦气!散了散了,有他的地方我都没心思看热闹。”
此话一出,周遭的人还真唉声叹气的四散了。
“你,你是徐宴之?”公子哥惊诧的看着他,踉跄往后退了三步,扶住门框才站稳。
“我真没杀他,你得信我。”
徐宴之眉梢一挑:“凭何信你?”
公子哥肉眼可见的慌乱,贴着门框腿如俩软泥条:“我叫汪修,门第干净,父亲是翰林院编修……”
“他没死,汪公子倒也不至于害怕成这样。”徐宴之捏着地上那人的脸,左右摇晃,也没见人醒,他松开手站起身:“你们的私事自己处置好,我当没看见。”
他拂了拂衣衫,见汪修还扶着门框软瘫在地,眼睛没看地上的人,而是一直盯着他看。
好啊,这是怕他呀。
他转身要走,脚腕忽被人拽住。
地上的人气若游丝:“淮诩莫走,帮帮我。”
好生黏缠的人,好在他脾气好,喜怒不表外。
“林公子还是别唤我表字为好,我与林公子并不熟。”
确实不熟,坑害过苏祁的人,也险些将苏祁弄入虎口,视而不见才是他该做的。
“徐公子莫走,帮帮我。”
见他仍不死心,徐宴之挣开他,语气冷了几分:“我帮林公子将太子殿下找来,我力薄帮不了林公子,且换个掌权人来,定能帮到。”
他能给林望阁一点体面,方才他过去时,林望阁便以衣袖作遮掩,迅速将一小瓶不知什么禽的血倒在胸口,他可以心盲,但眼可从未瞎过。
徐宴之这次是彻底溜了。
繁槿书院的后院,几条石板小道建在澄澈的湖水中,蜿蜒向前是空顶的廊道,上面挂满了紫藤花。
远处白玉石砌成的对角亭廊中坐着两人,不是在喝茶煮酒,竟是在看书。
徐宴之打听到书院院长在后院,他才奔着这里来。
此处只有亭廊里有两人。
他过去刚想开口询问,两人便像是有所察觉一般齐齐的回头。
见到是何人后,徐宴之有一丝讶异:“王大人?”
“诶,是徐公子?”
徐宴之倒是没想到还能在这碰到面熟的人,同他行了一礼后,王灏热络的拉他坐下喝茶。
“徐公子是学的疲乏了,来后院散心?此处风景甚好,徐公子日后不妨多来,劳逸结合才好。”
“王大人有心了,在下来此是想寻书院院长,不知王大人……”
王灏笑呵呵的指着自己:“老夫就是繁槿书院的院长,不知徐公子有何要事?”
他毫不遮掩,开门见山道:“霁月郡主需要几株木槿花,托在下来采,不知王大人肯不肯割爱?只取花实在不妥,在下可以出银两购买,不知道王大人觉得可行否?”
“一些花罢了,徐公子随便采就是了。”言及此王灏顿了顿,瞥了一眼身旁的王语人:“不过这些花都是家女所种,老夫同意,就是不知道老夫的女儿同不同意。”
王语人茫然抬头,看了一眼徐宴之,一张脸泛起粉红。
她羞怯似的立马收回目光:“小女同父亲一样,徐,徐公子随意就好,银两就不必了。”
他语气淡淡:“感谢王小姐慷慨相赠。”
“不成!”王灏心里焦灼万分,白了一眼不争气的女儿,轻咳两声:“要不这样,老夫知晓徐公子博通经籍,不如帮家女在学业上解个惑如何?”
气氛静默良久。
徐宴之并不想,心觉排斥到眉心渐渐拢紧。
“后天春闱,在下剩余的时辰不多,不如日后有机会再说?”
王灏跟王语人眼神交流,而他目光落在旁处,等着这一对父女继续排版作戏。
又是静默良久,王灏问他:“徐公子现岁多少?”
“刚到行冠之岁。”
“二十是个好年岁,风华之年啊。”王灏眉眼舒展,笑得合不拢嘴,又问:“那徐公子可有婚约在身?”
王语人咽了咽喉中津液,抬眸悄悄的看着他,心里万分忐忑。可他人前淡漠,加之不将心绪摆在脸上,更显得不亲近人。
先前遇他是这样,现在依旧如此,看来是没戏的。
王语人垂下头轻轻叹气。
果然,与他心中猜想如出一辙。
徐宴之下轻扬眉梢,明知其意图故意装傻发问:“不知王大人问这做甚?”
王灏沉吟片刻,道:“徐公子是个青年才俊,如能在此次春闱中跻身入仕,往后老夫会助徐公子青云直上,只是老夫这女儿也到了该嫁的年岁,先前对徐公子的才学倾慕许久,不知……”
徐宴之此刻极想转身就走,溜之大吉。
碍于礼节,他尚能忍下心中不适。
最终他叹了声,俯首作揖:“在下谢过王大人抬爱,但在下已有心仪之人,恐难应与王小姐的这桩姻缘。”
座中两人俱是一怔。
“是哪家的女子?”
“自是与在下相配的,这就不劳王大人多费心了。”
徐宴之走时还是在桌上搁了些银两。
王语人盯着桌上的银锭发呆,他不过只采了五朵木槿花,还要给钱,好似生怕欠了他们什么。
她抬眸望着他颀长的身影消失在拱门处,又叹气。
王灏在旁惋叹:“可惜可惜,你阿爹也觉他甚好,前些日子我差人打探他,在临川府衙小有名声,给关裴帮了不少忙,竟已心有所属了?”
叹气间又道:“不过男人性子都一样,你也莫伤心了,等入仕谋上一官半职,成亲后说不准妻妾成堆,囡囡不就是瞧上他容姿好,此次春闱人多如山,哪个能比他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