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世(2 / 2)
“不用。”庆平回道,这一回她的身体是真撑不住,能感觉到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庄严的皇宫,已经没什么留恋了,父皇母后都已不在,唯一亲近的阿弟也视她为仇人。
他们虽是嫡出,但皇后是个不争的性子,后族衰落,阿弟懦弱,又有强势的贵妃和咄咄逼人的皇兄弟们。
她只得站出来,和所有人争,争长辈的宠爱,争宫里的资源,争前朝官员的支持……
有人说她泼辣蛮横,她不在乎,她不强一点,她们只有被欺负的份。
谁不想做个娇娇软软的小公主?
她从小混迹军营,固然有她自己喜欢的原因,但很多时候也是被逼成才。
以前年少,她借着先帝的宠爱和一干人争,后来,她更多的是仗着自己的军功,和在世人心中的威望来争。
就连新帝身边拥立的大臣,很多都是她当初用了各种办法争取过来的。
她一度还担心阿弟震慑不住臣子。
但是,看他给自己阿姊送毒酒那杀伐果断的劲头,以后也不需要担心他懦弱。
*
庆平出了宫门,正欲上马车,远处有一队人缓缓行来。
前头是个身材挺拔,容貌清隽的年轻臣子,一身威严的官服更显得他光风霁月,卓尔不群。
他见着庆平一行人,远远就停住,恭敬地垂首行礼。
旁边立着个雍容华贵的年轻姑娘,模样美极了,最让人注目的,是从神态到气质,都透着一股高门大户蕴养出来的矜贵之气。
这姑娘一见到庆平,立刻挂上笑,一边挽住旁边人的胳膊,一边抬头挑衅地看过来。
只是她这番动作注定是做给瞎子看了,庆平浑然不觉。
她这时候有点反应迟钝,眼前一阵阵发黑,好似也看不太清,只是模糊感觉远处有人,但她已经顾不上。
拍了拍侍女的手,示意继续上车。
在外力的扶助下,一上车,她就歪倒在软榻上,好容易喘过一口气,她才后知后觉,问:“刚才是安扬么?”
侍女咬牙切齿:“是他,旁边还有静云郡主!”
庆平原本痛得身体没知觉,闻言胸口还是一阵窒闷。
他们应该要成婚了吧?好似听说他们在议婚了。
原以为都忘得差不多,此刻提起来,当年凤仙台上的情景,好似都发生在昨日。
清雅之极的少年,对她倾城一笑,掏出手帕给她擦额头的汗,“傻丫头,你这又是从哪里跑过来的?”
不管过了多少年,她都记得这个笑,当时她傻傻地愣在原地,感觉所有春花秋月,良辰美景,都抵不过眼前这一笑。
大概她的样子太傻,于是对面的人又笑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说的就是安扬吧?
这一瞬间,庆平想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世人皆如此,温情美好的东西总是印象浅薄,那些伤心痛苦难以言喻的,却像烙印一般存留在记忆里。
回忆里最多的是安扬那双隐忍克制的眼睛。
欲言又止的,冷漠,隐忍,淡薄,痛苦……
她万分喜欢这双眼睛,但不喜欢眼睛里的东西,她曾经想尽了办法,让它只能装下她一个人。
但她失败了。
那天,她带上所有他送的东西,上门质问。
怎能凭白招惹了她,又无缘无故说断就断呢?
她抛弃了所有的自尊,她变成了自己都讨厌的女人,死缠烂打,纠缠不休,只想要一个清清楚楚的答案。
她还记得安家人客气疏离的语气,也记得静云即使刻薄也美丽的脸颊,想起她幸灾乐祸地说:“不是所有人都要喜欢你。”
当时,她和安扬狠狠吵了一架,其实主要是她在吵,安扬一直都风雅清贵,断不会跟个女子在众目睽睽下大吵。
第二天,这件事就传了出去,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她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
所有人都在传,那个蛮横的庆平公主求爱不成,仗势压人。
至于是谁在推波助澜,她心知肚明。
大家都说容王家的静云郡主,温婉大气,似乎只有她知道,宋静云从来不待见她,不管是什么,都要与她抢一抢。
这些年,宋静云最喜欢跟在安扬身边,对每一个靠近安扬的女子,心怀仇恨,尤其是对她。
她低低地说:“这下宋静云终于得偿所愿了。”
旁边,侍女没有听清她的低语,还在义愤填膺:“公主,他辜负了你,奴婢回去找人来给你报仇!”
姜清妍一阵沉默,年少气盛时,也曾恨极了,想借公主的身份,狠狠惩罚他。
但她也没感觉多么快活。
“不用了。”
纠缠这么多年,她也累了。
“我放过自己,也放过你,从此,真的永不相见了。”
她转向侍女,轻叹一声:“都说庆平公主身份高贵,恣意蛮横,要什么没有?但是你看,本公主现在一无所有。”
“如果有来生,我不愿意再做公主。”
这一天,庆平公主薨逝。据传,皇帝悲痛不已,接连七日病得不能上朝。
朝野上下都在传,皇家姐弟情深,可堪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