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世(1 / 2)
远方天穹如墨,一场大风雪欲来。
门外,侍女无声哭倒在地。门内,火光明亮。
庆平压抑着翻涌的气血,一瞬间有些茫然。
刚才,她最亲近的阿弟,给她送了一杯毒酒!
她像做了一个荒谬的梦。
……
对面年轻帝王回神,看了一眼阿姊苍白虚弱的脸,又将视线落到桌面。
那里放着一个空酒杯,烛光照在洁净的瓷面上,泛着幽冷的光。
良久,他幽幽地说:“阿姊,别怪我心狠。我知道你不是恋栈权柄,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众将士恐怕只知你而不知皇弟吧?”
想想他的朝臣们。
就在今天,朝会上商议裁军大事,户部尚书刘衎喋喋不休,堂堂皇帝尚不如一女流看得高远。这让他再次想起先帝,弥留之际犹在感叹奈何庆平不是男儿。
“阿姊功勋卓着,深入人心,你这公主比皇弟有威望多了。”
他不想承认自己嫉妒,毕竟他也曾受她庇佑。
但总有人来他面前提醒他无能。
他希望阿姊能自己退一步,但迟迟等不到,只能自己动手。
庆平似乎头一遭发现,阿弟的背影比她更宽阔高大,当然,也心思深沉,不再是以前那个跟前跟后的小尾巴。
她摸了摸心口,感觉到疼痛,痛得她连肆虐在五脏六腑的毒酒都忘了。
“我总以为你没长大,一心想为你多做一点,是我错了。”
年轻帝王道: “你没错,只是做得太多。你可能忘了自己是一个公主不是皇子。阿姊,父皇在位时曾多次说过,只恨你不是男儿身。但无论如何,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阿弟我,阿姊以后不用再操心了。”
庆平点头:“是,你长大了,也做了皇帝,不需要我来管你了。”
年轻帝王轻轻笑了一声,“阿姊是不是觉得我无理取闹?你好像还在哄小孩子。但我不是那个受人欺负的小皇子了,现在我大权在握,满朝文武莫敢不从。不需要别人指手划脚,也不需要别人用保护的名义来做什么。”
庆平语气平淡地问:“你就是这么看待我们以前的?”
年轻帝王语气缓了缓,道,“当然,你曾经为我做了很多事情,我感激你。可你为什么不能安安分分嫁人呢?难道真想武皇掌权,吕雉临朝?”
庆平问:“如果皇弟真的想问我,又怎么会有这杯酒?”
本朝规矩,驸马不得领要职,若她嫁了人,相夫教子,伺候公婆,应该足以让人安心,至少,足以安阿弟的心。
说到底,现在皇位上坐着的,不再是父皇,而是她皇弟。
终归是不同的。
她从小喜爱舞枪弄棒,对行军打仗颇有天赋,先帝偏爱,允她以一个小统领身份充入军中。
谁也没想到,她能屡立战功,步步高升,最后领军夺回幽云十六州,为广阔平原重新竖起坚固屏障,让游牧骑兵的铁蹄不能再轻易践踏中原人士的血肉之躯。
当时举国欢庆,庆平的封号由此而来。
先帝有言,庆平公主嫁人前,可代本朝上将军,掌军权。
阿弟欣喜若狂,从他的宅子一路跑过去找她,满头大汗,马都顾不上骑。
那时候,他是真高兴。
不像现在,眼含怨恨,满脸嘲讽,纵使她有满肚子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不考虑嫁人,只是因为她当初披坚执锐,身先士卒,拼得一身旧伤,早在两年前就诊出药石罔效。
就是不喝这杯酒,也是时日无多。
庆平嘴角慢慢溢出一线血丝,身体摇摇欲坠,她用桌面支撑着身体,瘦瘦的手背上,青筋迭起,不让自己倒下去。
“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是我贪心了。阿弟,这皇权完完全全都是你的,毋须担心。”
她自嘲一笑,“其实没有这杯酒,我也不会打扰你太久。”
年轻帝王不信,“什么意思?你是要走吗?”
这时候门外的侍女小薇终于挣开侍卫闯进来。
她扑过去扶住公主,满脸是泪:“陛下,公主快死了,身体早就垮了,没有这杯酒也不能活了……公主实在是可怜!”
年轻帝王愣住,转头惊慌地看向庆平。
庆平只觉得累,身累心也累,眼前发黑,几乎坐不稳。借着小薇的力,她咬牙起身,打算回去了。
她在宫外有公主府,是先帝赏的,也是没有出嫁的公主里独一份。
她对失魂落魄的年轻帝王道:“饶了我这侍女的性命吧?去给我守陵也好,做点什么都好,就当是给我积点阴德吧。”
说罢,后退,走之前,谦恭地行了一个臣子礼。
“阿姊!”
庆平停下脚步,只听后面的人喃喃道:“我不是想要你死……”
走出门,庆平发现宽阔的宫道上已经落了厚厚的白,空中飘飘扬扬,尽是飞雪。
她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感觉清明很多。
原本身体经不起折腾,不该来,但她以为,这也许是最后一面,才挣命过来。
没想到最后一面是用这种方式结束的。
看着侍女哭红的鼻头,她有些歉疚:“是我误了你们。”
侍女哭着摇头,问:“公主,你怎么样?叫御医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