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青云登楼禅机现，孽障挖坑万人填（5）（1 / 2）
六月十五，析津府；
韩德让坐镇析津府府衙，虽有七成把握那王大虫不会攻城，却也积极调兵遣将，做好迎战准备。
这个时代，那个大号重八的男人还未出生，更无那从南打到北的旷世壮举，故析津府尚无后世那般宏伟壮丽；
然作为大辽陪都，号称南京府的析津府亦是大辽第二大都城，繁盛程度甚至胜过草原中的中京大定府。
漫步析津府大街，身后亲卫紧紧相随，韩德让不动声色望了眼身侧南院大王耶律斜轸，话起了家常；
“斜轸大王，迎春送秋二载有余，怎还不将犬恨唤回完婚啊？”
纵是拉家常，能叫韩德让说出口的话，亦不可轻待，其间说不得就蕴着大定府那位太后的意思；
耶律斜轸算得上萧太后的从龙功臣，又掌着南院这恁些年，嗅觉敏锐异常，只不动声色落后半步距离，平淡应答：
“汉人常言棍棒底下出孝子，老夫那犬子就是被宠溺坏了，北面跟着休哥收拾了这二年蒙古，也不过混了个皮室参将；
我契丹尚武，以他那点能为，将来如何替圣宗皇帝效死杀敌。
我已传信于他说了，升不到西北招讨司，不许归析津府！”
契丹人说话就是这般，无丁点委婉，便是自家儿子，亦不留余地；
见他这般说，韩德让只浅浅一笑，摇头无奈叹气；
“斜轸，非吾说你，犬恨之事吾也略有耳闻，你不叫他借你威望，甚至叫休哥刻意压镇，犬恨那孩子纵使着十三分力，也只能得了九分结果。
这般下去，叛逆不止啊！”
话音落下，耶律斜轸脚步顿了顿，一时间竟也摸不透这话是韩德让无心之言，还是萧太后的暗中点拨。
下一刻，韩德让嗓音再度响起；
“莫要太过苛待了，吾观犬恨这孩子，当得起年轻这辈翘楚，你是未瞧过大定府那群纨绔，真真叫人放心不下啊！”
言罢，一声长叹。
一句话的功夫，耶律斜轸也琢磨出味儿来了，此等言语，怕不是他韩德让想说的，而是萧太后借他之口点拨呢~
想到这般，耶律斜轸迈步脚步，依旧保持着半步落后的距离，开口也跟着一声长叹；
“得让，非吾苛待，只我们这把老骨头又能支应几个春秋呢？
北面，怯特主儿乞氏、孛儿只斤氏、泰赤乌氏虎视眈眈，辖戛斯连年叛乱，屡征不休。
而南边，那虎贲比犬恨年岁尚小些，却已有了和我们掰手腕的能为，只怕我等归了长生天，大辽难寻治那吃人凶虎的人啊！”
说到那心头大患，韩德让再笑不出来了。
王土旺未登上舞台前，大乾被大辽揍得鼻青脸肿，大乾先皇晚年更是日夜活在北面寡妇的阴影中；
然那又怎样呢，周遭小国还不悉数臣服乾国，奉乾国为李唐正统，年年上供；
况且大乾实在太有钱了，天知道汉人对那起子黄白之物能喜爱到何等程度，契丹有长生天，而那起子汉人，竟然有财神！财神呐！难以置信！
此等富国，偏偏出了个比草原野狼还要蛮横狡诈的汉子，好战程度更是令人发指。
一想到这儿，韩德让心底极为难得的翻涌起了懊悔，忍不住叹道：
“早知今日，当初便该举全军之力，扑杀此獠！”
“无用的！”一侧耶律斜轸微微摇头道：
“我曾多次复盘二年前那般作战，直至今日亦难寻对策。
那虎贲若只莽夫便还罢了，然那厮比松墨草原上最最狡诈的狐狸还要狡诈，又藏于山野，将悍兵野；
若欲剿灭，非十倍兵力不可，可十倍兵力，行军速度却远不及那伥鬼军，便是纵马，亦难克山川丛林之险。”
言到这里，耶律斜轸不住叹气，连声道：
“伥鬼啊伥鬼，魑魇啊魑魇！”
而他身侧，韩德让沉默不语；
他何尝不知那厮滑溜，若非大辽南边吃了败仗，北面蛮子涨了心气儿，有样学样，怎会这般久剿不灭，便是那辽东的女直，亦蠢蠢欲动不安分。
蝴蝶震动翅膀，掀起滔天巨浪。
就在这二人沉默之际，更大的浪来了。
街的那头，马铁阵阵，就瞧一队骑兵疾驰而来，为首将士的马背上，面朝下趴着一满身是血的斥候骑兵，此人身中数箭，殷红鲜血顺着马腿不断往下淌，沿途路上更是留下密麻血蹄印。
纵马疾驰，韩德让身后亲卫将将冲出，就瞧为首将士猛拉缰绳，只将那高头大马拉的横立而起；
接着，此将士滚落马鞍，一把抱住马背上奄奄一息的斥候，连滚带爬冲到韩德让近前；
“将军，大王，良乡急报！”
“速速道来！”韩德让也顾不上其他，眉头紧皱，快步冲到这两人近前。
瞧见正主来了，那躺在将士怀中的斥候强撑一气，昂起头颅，直满嘴喷血，低声嘶吼道：
“伥鬼来了！伥鬼拥着吃人恶虎来了！良乡已失，合察尔部...合察尔部...只余我...我...一人了！
火...火...火...长生天呐！”
含着滔天悲愤与伤感的声儿渐低，直至完全消失；
再望去，这满身是血的斥候头颅已然无力瘫软，再无生息。
这会功夫，韩德让与耶律斜轸哪还有丁点闲叙心思，个个眉头紧蹙，眼底竟是无边严肃；
“速归大帐，来人，召各部首领大帐议事！”
析津府一片混乱，而析津府南偏西七八十里外，王土旺一身是血，背负长枪，脚边插着铜鞭，站在熊熊燃烧的良乡镇外，狂妄叉腰，仰天大笑。
“王二！”
“末将在！”
人群中，激动得直打哆嗦的王二悍然出列，已复老态、略显浑浊的眸子倒映着漫天火光，晶莹剔透。
“老子说带你个老货契丹走一遭，可有食言！”
“不曾！”
“哈哈哈！哈哈哈！且叫他等捏褐痛上一阵，待某攮透那析津府，再领着尔等城头拉尿！”
此言极粗鄙，然魑魇军中，惯吃这套。
周遭，列阵齐整的魑魇悍卒放声咆哮狂笑，渗人吼声响彻大地。
战争，从来的都是最残酷的，而王土旺心中那团火，烧了太久，直如这烧作白地，入目皆焦的大城。
那头鬼哭狼嚎，若中元酆都鬼门大开，百鬼夜行。
这头，云封隽一身皮甲裹得严实，翘着二郎腿，悠闲坐在一大石上，摆弄着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