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来人(1 / 2)
天上长风如流,乱把白云揉碎。
透过乱流看过去,天上的阳光被扭曲了,显出一种虚幻而模糊的日晕,让举头望日的人们不自觉就眯缝了双眼。
螺旋桨带起的磅礴风压过境,吹散了酒德亚纪的发髻,几缕青丝拂过站在她身旁的叶胜脸庞。
叶胜皱眉感受着这风声片刻,往前踱出一步侧身挡在了酒德亚纪面前,又伸手帮她把发丝重新挽到耳后。
放在以前这动作总会显出几分暧昧的绮旎,但现在他们二人都已经没精力从这种细枝末节去品味双向奔赴的甜蜜了。
因为兵临城下,万马齐喑。
仿佛有盛大的战争就要在下一刻打响。
这是丽晶酒店最顶层的天台,在施耐德的指挥下,一刻钟之前卡塞尔学院所有在职人员备份上传完毕资料后,连同被许白帝打伤的全部伤员都撤离到了这里。
如果这是一场面对杀手屠夫的大逃杀游戏,那其实这样不管不顾地蒙头往上逃窜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因为最后坠在后头的死亡总会追赶上来,而自己却已经坐困愁城无处可逃。
除非像古德里安教授所期盼的那样,真的有黑鹰直升机从天上降下救命的软梯。
——真的有直升机从天而降。
但踏着狂风从直升机上走下来的,并非来自秘党执行部统一的制式风衣,而是全身笼在一袭黑袍中的奉剑侍者。
他们沉默地排成一排,手捧的每一具剑匣都是半开的,匣中满是切切的锋锐之意,隔着丈许远的距离依旧让观者肌肤生寒,仿佛能够听到炼金古剑在悠长地呼吸轻吟。
面对不速之客,此时空旷天台上所有人都看向被自发簇拥在正中央的三位教授,他们脸上的表情各有不同。
刻在曼施坦因教授面孔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深沉严肃,他的视线从左到右依次在雕花镂刻的剑匣上掠过,仿佛一把冰冷而严苛的戒尺正在挑选足让自己正视的对手。
只有古德里安教授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依旧频频往施耐德脸上瞟去,眉宇间透露的都是感觉自己先前说对了的自得之意。
如果酒德亚纪看过那部经典港片《九品芝麻官之白面包青天》,那古德里安此时脸上表情翻译过来的意思大概是:“施耐德你还说你没准备逃跑用的直升机?”
又或者“我一进来就看见施耐德在喊直升机快点来。”
施耐德面沉如水没有说话,他隐没在面具下的真容让人看不真切,铁灰色的瞳中同样宛若结上了一层云翳,所有近乎于“人”的情绪都被封锁了,但周身浮动的低气压很明显地表达了他某种如同生铁般的决意。
这种决意并非关于生死,而是代表着两尊并立庞然大物的意志冲突。
“你们坏规矩了。”长久的对峙与沉默后,施耐德推着氧气瓶小车越过众人走出,“1972年2月,我们双方曾经在八达岭长城脚下签署了互助协议,协议当中就有关于卡塞尔学院在这个国家招生与设立安全观测机构的条例达成了一致。”
“确实,我记得协议内容规定,从属秘党的卡塞尔学院有权在任何地方吸纳任何具有自由意志的学员。”
一连串的轻声咳嗽后,拄着拐杖的老人最后走下了直升飞机,梧桐木制成的拐杖敲击在水泥地面上发出“笃笃”的闷响。
缓慢踱步的他站在施耐德面前半米处立住:“当年我们还用炸酱面、涮羊肉和北京烤鸭招待了你们。弗拉梅尔先生打趣说,给他一瓶茅台酒,他愿意在任何协议上签字。”
头发已经花白斑驳的中山装老人说到这里似乎回忆起了某些往事,于是微笑起来:“但太久远了,那个年代路上跑着的还是永久、飞鸽以及凤凰牌的二八大杠,车头上的银色铃铛在大街小巷叮叮当当地响。骑上自行车座位之前,人们往往需要推着车先小跑几步,一脚踩在踏板上一脚连着蹬地,然后借着惯性姿势漂亮地跨上座椅。
当时手表、缝纫机、自行车是大城市人家嫁娶时才有能力准备的三件套。我也是个年富力强的精神小伙,每天从床上蹦起来的第一件事是打开收音机,一边等候着广播里女主持人用她温柔的嗓音播报昨天的新闻,一边嚯嚯磨着牛角刀准备把今天派发到我手上的死侍剥皮拆骨,脑袋里想着的不是接下来应该怎么下刀,而是我什么时候能搞到那套票据去娶街对面的小芳呢?”
随着老人平缓的讲述,酒德亚纪怔愣住了,好像自己的灵魂轻轻飘离了二十一世纪星级酒店的天台。
整个异国他乡七十年代的景象扑面而来,空气里弥漫的是柴火土灶的气息,身旁站着正把污水泼到门口石板上的街坊,骑着自行车远去的行人一边抬起双脚试图躲避飞溅的污水,一边操着京片子骂骂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