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向梁城出发(1 / 2)
翌日,天光大亮。
隆春班的牛车队改了道,长驱直入梁城。
江未已一手瓜子一手缰绳,在车厢前支颐而坐,喋喋不休地发着牢骚:“爹,不是我说你。苏故的戏楼早早地就给咱安排好了位子,您这说不去就不去了,得让人家多寒心啊。再说了,苏故不少达官显贵是您的票友,听说还有人备好了一箱的金钗细软给你当彩头,就等你给人家唱一嗓子。”
江晚舟在车厢内摇了摇头:“我不稀罕什么银子。”
“我稀罕。”江未已一呸瓜子壳,“去梁城干啥?咱在那儿人生地不熟的,先甭说有没有戏唱,就是找个地方歇脚都找不来哦。”
江晚舟不理会江未已的满腹牢骚,撩开帘子,窗外景色变幻,微风柔和地抚在脸上,他盈盈一笑,心中轻快得甚至哼上了小曲儿。
竹帘突地一掀,铁头叼着个桃弯腰走了出来,往江未已边上一靠,不屑地觑了一眼江未已。
“哎,你这话就大错特错。我就是打梁城来的。隆春班在梁城唱过一段时间的戏,后来回的京都,我是就在隆春班临走前被我爹卖进去的。所以人生地不熟不至于,给你找个炕睡还是绰绰有余。而且你别忘了,你不也是班主在梁城城头上捡的么?严格意义上来说,咱还是老乡呢!”
江未已一拍脑袋,憨笑道:“是哦。”
虽说江未已在隆春班有个班主女儿的身份,但江晚舟总归不是她亲阿爹。
数年前,隆春班经过梁城时,在城墙边上拾到一个粉白娃娃。大冷天的,用棉被裹成一个丸子,只露出冻红的小脸儿,那么随意的躺在边上。江晚舟心善,遇见便是缘,捡回去跟男娃娃养在一起。
兴许是随了男娃娃们的性子,这女娃半点班主的温润性子没学着,成日飞鸡走狗,痞里痞气,上蹿下跳跟个猴子似的。江晚舟倒也不责备,只是笑笑,从不强制管教。在旁人看是两人不怎么亲昵,但其实暗地里,江晚舟早就把平日宝贝着的铁铃铛赠与她相赠。是的,送给江未已了,就绑在脚脖子上,铁头对此表示震惊。
细说这铃铛,可大有来头。
隆春班里的人都知道,他们这位江老板生有三大嗜好:唱戏看书小铃铛。前两者听着正常,后面那个便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江晚舟有个核桃大的铁铃铛,看着陈旧,应该是老物什。里头没装豆子,晃荡起来听不见声。平时都是贴身戴上,碰都不叫人碰,宝贝似的护着。有次铁头手贱,仅仅是戳了一下,江晚舟当即将人丢了出去。扔人也扔得漂亮,愣是将铁头甩出了抛弧线,场面那叫一个壮观。
扳着指头数数,今年刚好是江未已被捡回来的第十一个年头,隆春班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回到梁城。
“你也是被捡回来的?”商岁安从车厢里爬出来,右手揉着惺忪的眼睛。
江未已嗑着瓜子,大大方方承认:“是。我那时太小,连娘的面都没见上。”
商岁安打着哈欠,无心道:“那不就是,有娘生,没娘养。”
空气突然安静。
铁头冷汗迭冒,眼疾手快地捂住商岁安的嘴巴,心虚地去看江未已。
江未已反常地没有说话,停下了嗑瓜子的动作,耷拉着脑袋,阴霾缠身。
铁头着实为商岁安捏了把冷汗,心道: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小屁孩连个全尸都难保。
江未已在京都那会儿,是娃娃堆里有名的小霸王。
她性子天生刚烈,嫉恶如仇睚眦必报,懂些三脚猫功夫,方圆几十里的熊孩子,没有一个是没被她打怕的。
于是乎,娃娃堆里专门成立了个“江家帮”,帮中子弟有十几来号人,个个对江未已俯首称臣。一时间,江未已在娃娃堆里风头无两,举足轻重。
没当上小霸王之前,总有人骂她是烂眼边儿。
所谓烂眼边儿,就是唱戏的戏子,地位卑微到尘埃里,给富贵人擦脚都不配。有的戏子为了生计,专门到瓦子里做姘头,床头舔血,看客人脸色过日子。
她也确实是个戏子,自幼学戏。
一开始她也会怒,也会气,拎起拳头往那人小肚子上就是一记。奈何她身材实在矮小,双拳软绵绵的没有力气,砸在身上不痛不痒,反而激起了那人的怒火,一掌将江未已按在地上拳脚相向,直到大汗淋漓、揍不动了方才作罢。
被骂着骂着,她倒也习惯了。流言蜚语虽说难听了些,但不痛不痒,比实在的拳头逊色不知多少。便不再放心上,由得人家骂去了。
富家千金骂她臭婊子,街坊邻里骂她死孬种,她什么都可以骂,就是不能骂她没娘的。
有次,平日里最看不惯江未已的虎二在她身后嘀嘀咕骂了句“有娘生没娘养”,江未已当即抡起身边的铁锹对虎二当头棒喝:“去你姥姥的!”
“你说啥?”虎二被那一棒子敲懵了,伤口处汩汩向外涌血。他怎么也没想到,昔日温驯得像小猫似的江未已发起狠来这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