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茶水(2 / 2)
姜桓从刘宗周每说上两句话就抿一口茶水的动作来看,至少这位文公心中依然带着浓浓的不甘心,甚至是想着日后加以报复——此事也不足为奇。
刘宗周隐藏得很深的恨意,姜桓却并不放在心上。早就知道的事,也不足为奇,堂堂前任枢密使恨他一个都转运使,也算是光荣了。
就是不知道刘宗周能不能压得下现在的恨意,再过几个月,襄汉漕渠破土动工,民夫们所要消耗的钱粮有很大一部分要经过洛阳,只要判河南府的刘宗周不致仕,钱粮转运的单子都要从他这里走上一遭。
“开凿襄汉漕渠一连失败了两次,在齐朝庄宗皇帝之后,就没有人再敢与此事上做文章了,也只有鸣泽才高于世,能有所成就。”
“此事全是姜桓在上京的路上看到旧时的遗迹,故而才动了心思。汴河一年一疏浚,耗费的钱粮一年几近百万,运送上京的纲粮也不过六百万而已。若能打通襄汉漕运,京城也不用全然依赖汴河。狡兔亦有三窟,燕京百万军民,宗室官宦几近万家,怎么能只依靠一条汴河?”
“鸣泽此言说得正是。燕京、汴梁为天下之中,怎么能只依靠一条汴河,若能打通。事关国运,鸣泽宜当勉之。”
“有文公垂顾,坐镇于后,姜桓何愁工役不成?”
“有鸣泽统辖,必能水到渠成。”
虽然是令人作呕的互相吹捧,亦是言不由衷,但刘宗周的态度算是明朗了,眼下他面临的局面,也不能在此事上扯姜桓的后腿。
今天的这一次拜访,算是有所收获,并不仅仅是上门来帮刘宗周解围的。就算是再心不甘情不愿,短时间内刘宗周也必须得支持自己。
对姜桓来说,已经足够了。
看着刘宗周再一次端起茶盏,微微颤抖的手将瓷盏凑到嘴边,姜桓笑得更为和煦,犹如春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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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过了一番友好坦诚的交流之后,姜桓终于觉得不能再耽搁刘相公宝贵的休息时间,而斜对面的刘家六衙内看样子也是脸色不对,不知是不是内急。
作为一名好客人,当然要为主人家着想,在当前的话题告一段落之后,姜桓遂起身告辞。
大概是觉得天色太晚的缘故,刘宗周并没有挽留姜桓。将姜桓送出了待客的小厅,在台阶上与姜桓拱手而别。
而刘及甫则一直将姜桓送出了府衙大门,在府门外的众目睽睽之下,作揖行礼,目送姜桓一行远去。
等到转回身来,刘及甫已是一幅如释重负的模样。看看头上的太阳,姜桓在刘家竟然待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
“总算是走了。”走进门时,刘及甫低声咕哝着。
这一个半时辰,对他来说就是放在架子上烤,背上留下来的汗水,就跟烤架上的全羊滋滋作响的油花,不停地冒出来。就是跟房里的侍妾闹上一夜,也没有这么累过。
而且自己还不是主力,只是偶尔才跟姜桓搭上两句,自家的父亲则是一直不停的跟姜桓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一个半时辰啊,七十多岁的人!
想起自家的父亲,刘及甫就立刻加快了脚步,这么大的年纪竟然熬了一个半时辰,就是寻常见了亲朋好友,也不会坐上这么长的时间,光是加了消风散的清茶,都喝了有四五杯。
回到方才见客的花厅,刘宗周已经不在了。扯过一名正在厅中收拾的小厮,刘及甫开口一问,就听得小厮回答说:“相公已经回了房休息去了。”
刘及甫心中顿时有了几分不祥的预感,匆匆又往刘宗周的日常起居的房中去。
一进门,就看见刘宗周正在一张软榻上闭目养神。
刘及甫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担心的发问。“大人,可是累着了?”
“累什么?真当为父老了不成!?”刘宗周双眼一睁,一对眸子湛然有神。他推开儿子,霍然起立,又将上来搀扶的侍婢的手甩开,大步在房中走着。
前任枢密使高大的身材如牛一般壮实,就算年过七旬了,腰背也是挺直的,肩宽腰圆,并不输给刚刚离开的姜桓,声如洪钟:“为父这身子骨活到一百岁都可以,要亲眼看着那灌园小儿怎么败的!”
“大人……”刘及甫提心吊胆,这个时候,实在不适合再跟姜桓死磕。
自家的老爹已经不是枢密使了,必须要加个‘前’字。所谓人走茶凉,也许旧时的关系还在,平时也会讲个人情,但再想如过去领有东西二府时一般,一呼百应,走马狗云集门下的情形,已经是不可能再重现。
如果姜桓步步紧逼,就像当年吴复中对待傅家一样,那样当然会有人抱不平,但一旦反过来,自家主动出手跟姜桓这个炙手可热的新进顶上,又有几人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姜桓不论私心如何,如今在外人看来,都是做到了仁至义尽。如若父亲再硬着要与他为敌,帮忙的不会有,上门劝谏的朋友倒是会多起来。
刘及甫很悲观,他想劝,也不知该怎么劝。
刘宗周眼神则凌厉了起来:“你怕个什么,为父有的是耐心。”
刘及甫放心下来,但他仍忍不住想苦笑,尽管如此想来有些不孝,自家已过古稀、将及耄耋之年的老父与二十多岁的姜桓比耐心,还是有些难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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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桓出了刘府,只觉得一身被压抑的难受感觉烟消云散,回头冷笑着看了偌大刘府一眼,虽此刻依旧青紫缠绕,可内里早已衰败,等到刘宗周一死,还有谁能继承刘家家业?
只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越是尊荣非凡,日后恐怕越是衰落破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