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再访(2 / 2)
自幼侍奉司马令的老仆吕正就守在地窖门口,听见里面的动静,就立刻从小杌子上站了起来。
“早?”司马令抬头看着天色,在阴暗的地窖里坐得久了,夕阳的阳光依然显得分外刺眼。现在鲜红的落日还没有完全沉到西面的群山下,“还不到酉正?”
“快到了。”吕正立刻回道,“君实你下去有一个半时辰了。”
比起预计得还要早,司马令心情差了一点:“有没有客人来?”
尽管士大夫之间正常拜访,都会先写一封帖子,确定时间,但总有例外的,司马令并不是多问。
老仆低头回道:“刑秀才来了,正和大郎在棣华斋里说话。”
“刑和叔来了啊。”
独乐园在司马家宅院的东侧,一汪池水中有一坞榭名为柳坞,一座小桥连接于岸上。东南是巫咸榭,正对着巫咸山。巫咸榭后是赐书阁,一时间用不上的书籍都放在里面。司马令的住处是在园中主阁东侧的小阁中。
司马令原本是要去午睡的,不过他听说了刑恕来访,便转头向外走。他弟子门人读书的地方便是外面的棣华斋。刑恕是他的门人,要不然司马康也不会在棣华斋接待他。
离开看不到名木名花的独乐园,司马令往着前院走去。棣华斋中并没有什么人,只有两个熟悉的声音从小楼下的厅中传出来。
“姜桓这一手当真是出人意料!”
“该说是绝妙,刘文公没给气中风就算好了。”
听到了儿子和刑恕正在高谈阔论着什么话题,司马令又暗道一声,姜三元本事当真不小。
闹得洛阳沸沸扬扬的一桩新闻,司马令再是躲在地窖里,也不可能茫然无知。对于这一次的事,起因自然是刘宗周做得差了——司马令并不怎么欣赏刘宗周的穷奢极侈,从性格上两人并不相和,只是有共同的政治对手而已。
司马令不会偏向刘宗周,但之后姜桓的行事,虽然从道理上挑不出毛病,也没人能指称姜桓哪里做得错了——姜桓甚至已经对外宣称是他主动从府衙中告辞,试问他哪里还有错?!
但看实际的结果,司马令就觉得姜桓是有所欲谋的。这么多年、这么多事的看下来,司马令早已明白,哪有人真是完人,那位姜三元可是聪明绝顶的人物。
刻意放重了脚步,里间的谈论立刻停了。当看到司马令出现在门口,司马康和刑恕都站了起来行礼。
“和叔来了。”司马令平平和和的说了一句,在座位上坐下来,一杯茶水立刻就递到了他的手边。
司马令喝了口茶,漫不经意问道:“在说什么呢?”
“还是刘文公和姜桓的事。”刑恕回道。
“又出了什么事?”司马令问着,前面刑恕说姜桓做得绝妙,又说刘宗周会气得中风,倒让司马令好奇姜桓又做了什么。
“姜桓早间递了帖子去河南府,说是要明日拜会刘文公。”
司马令皱眉:“明天?”
“就是明天!”刑恕用力的点头道。
“好一个姜桓!!”司马令板起脸,摇着头,为刘宗周的处境长叹一口气。
身为开国功勋的元老重臣不是想拜见就能拜见的。人家也忙,呼朋唤友、吟诗作对,邀风赏月,什么五老会、同甲会,都占了刘宗周日常大半的时间,偶尔他还要处理一下公务,尽一尽判河南府兼西京留守的义务,哪可能是一个‘小小的’都转运使想见就见的?
姜桓第一次拜会刘宗周,那是公事,刘宗周前面做得错了,只能给他一个面子。正常想要再登门,先去排队去吧!刘宗周预定的行程中,来往的朋友身份都不低,全都是熬老了资历,用了几年乃至几十年的时间将本官的品级升到了三品、四品、五品,不会为姜桓一个年轻后生让路。
只是眼下遇上这件事,姜桓说是明天上门,刘宗周就必须留在家里候着。因为他上门是帮忙澄清之前刘宗周受到的误会,人家给了这么大的面子,刘宗周别说不见,就是见得迟了,他的名声就会更差上一分。
“所以学生才说,刘文公这一次肯定会被姜桓气得不轻。”刑恕摇头苦笑,似乎是对刘宗周处境深有感触。
“但他这么做,外人看来是帮刘文公解围了。宽容大度,乃是难得的君子。如果敢说姜桓不是,那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司马康道,“方才和叔还说,他刚刚从王府过来,王伯淳也听说姜桓要去,还赞着他器量难得。”
刑恕也和二王家相交,为他们辩护道:“伯淳和正叔两先生一向忠厚,不识诡道诈术,加上姜桓又善于伪饰,故而为其所欺。”
“……谁让刘宽夫有过在先。”司马令为刘宗周感到遗憾,当真是老糊涂了,要是在几十年前……不,就是十年前,刘宗周都不会犯这种错,“姜桓此子奸狡诡谲,外示朴厚,内含诡诈,刘宽夫一时错失,就给他抓到了机会。”
“但刘文公依然得承他的人情,日后也不便再与他过不去了。”刑恕说得有几分义愤填膺,但他私心里却是佩服姜桓的手段。
轻描淡写的就将刘宗周的气焰给打压下去,完完全全合乎正道,不见一点烟火气。堵得堂堂刘文公有口难言,真的就是方才他跟司马康说得,没给气得中风就是好了。
接下来姜桓去南面主持襄汉漕渠的修造,洛阳这里要是敢在钱粮上拖一下后腿,刘宗周的老脸也不要见人了。
“明天刘文公见姜桓,至少要坐上一个时辰,才能洗掉外面的传言。”刑恕摇起头来似是在叹息,却透了一分幸灾乐祸出来,“这一个时辰,可不好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