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犯上(2 / 2)
佑樘复挺直了身子跪伏于地,如同乾清门上立的两尊石狮一般,自然,孤傲,冰冷。
没错,佑樘是有着自己的自尊与倔强的,纵他从未奢望过父亲对他的一缕微笑,一句暖语,可他亦不会未来路前程而置自己的父亲不顾。正如他所想,他是太子,便该担负起太子的责任;哪怕只是一天,他也要活的庄重,尽了太子的责任,以高贵的姿态摆出自己独有的傲骨。
那不过是他最后的倔强,哪怕明知此为不爽,也要尽力一试,他无法全然隐了自己的良心去,若真如谄媚之人一般,他是要发疯的。
众人此刻皆已被暴怒的皇帝震住,眼见太子如此,更是不敢发一言,恨不得自己是如尘埃空气一般的存在,连呼吸都变得微弱,尽数跪伏于地。
皇帝的暴怒显然随着佑樘无止境的响声叩头越发高涨,慢慢地,成了决堤洪水般的泛滥,将手中拿着的一串玉珠子摔个粉碎。
佑樘叩着头,额头已然红肿,似要沁出血水来,不一刻,竟真的是流出了血液,从额头蜿蜒而下,顺着睫毛,顺着眼眶,顺着鼻梁,落在白色的护领上,绽放成凄艳的花,闪着凄迷的光。
本是干燥的口中现下已品尝到了丝微细缕的腥甜气味,呵!是自己的血。脑中只觉略有眩晕,痛么?自己怎么没有感觉,好似麻木,失去了一切的感触,只是如同提线木偶一般重复着叩头的动作,任凭力气与理智随着鲜血流失消弥,渐渐成了灰烬。
梁盛已然尽带哭腔,亦叩着头,“陛下,可恕了太子殿下吧!再如此让殿下去,可不得了啊!”
杜鹃于一旁,娇滴泣泪,“千错万错都是妾的错,求陛下万勿迁怒于太子殿下。妾身死不足惜,还望陛下万勿因了妾身而伤了您与太子殿下的父子情分啊!”梨花带雨,是绕指柔情,亦是夺命武器。
显然,皇帝便是第一个受不住的,轻柔呵护挽了杜鹃起来,语气亦全无方才的凌厉,“与你无关,走,朕去你宫里。”
皇帝踢了跪在地上的梁盛,不耐烦道,“糊涂东西,还不快走。”
梁盛见此,忙地起了身,却是仍旧不忘佑樘还在跪着,小心道,“陛下,这太子殿下还在……”
皇帝乌青着面,连看亦不看,“逆子犯上,连朕也管不得,既然他要跪,便让他跪着吧!”
杜鹃又柔声相劝了几句,皇帝更是暴躁了,只一壁走着一边吩咐,“怀恩,你便看着逆子,不到明晨不得起身。”
一行人起驾间,梁盛偷偷遣了两个小内监离了仪仗溜了出去。
等到仪仗匆匆离开,殿外便只余了跪着的佑樘与一旁的戴怀恩。乾清宫高大巍峨,衬的佑樘身影渺小,如同秋日里寥寥的孤单红叶,随着流水,随着狂风,更加由不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