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〇章 冬日天苦寒,万里行天山(2 / 2)
司马艳阳见此情状,心下大为怜惜,不及令狐雅若讲话,抢先道:“你服用一粒阳和丸罢!”孔芊芊吃力地道:“那…那药丸不多,又说天山一带更为寒冷,我因此不敢胡乱吃用…免得天山上住不下…”令狐雅若瞧着孔芊芊艰难面色,听得她后一二句,心中亦不由感触。又听芊芊道:“马上风寒,不如我下去行走一程,发些自个的体热罢…过了这一段坡路,再骑上马来亦可……”
令狐雅若道:“路面上满是冰霜,你没有武功,行走上面,难免寒气自脚底侵体!”孔芊芊道:“只是在这马上,我怕自己抵持不住,跌落下去…”孔芊芊说时,头昏眼花,又是吃力得紧,似难再言语下去了。最前头的关老都头不由低声道:“似二夫人这等体质和情状,恐怕过不了那前头更高寒的地方。”安兴贵听了话,虽知他说的在理,但到底扫了公子爷司马艳阳的兴趣,急朝他瞅来时,道:“不是还有那武当山上讨来的阳和丸的嘛,咱们大不必操心于此!”
关老都头老练有武功,性孤僻,无妻子,唯一嗜好便是喝酒吃肉。此刻见得身后主子迟慢下来,便又端出酒葫芦望嘴上送了一大口酒,跟着又将打包来的牛羊熟肉,抓了两块来,放入口中咀嚼享用,瞧那情状,众人之中,他倒是最为悠闲。因关老都头性直少言,故而这般吃喝酒肉时,也不叫唤安兴贵,便似没有旁人一般。安兴贵知他性子如此,不仅不怪他,反倒心中呵呵一笑。
这后边一些的司马艳阳瞧见孔芊芊的病弱之态,道:“夫人你下来,由我背着你过这一个山道口罢!”司马艳阳说时,自己翻身下了马来。令狐雅若欲言又止,终让司马艳阳行了前去。孔芊芊关切道:“背着我翻山越岭,你行么?”司马艳阳道:“我有内功,似你这等身子,便是一路背到天上去,也行的!”孔芊芊闻言一喜,却是令狐雅若似是发了醋意,道:“早知你这般能耐,当初何必骑了马来?”司马艳阳不敢言语顶撞,孔芊芊亦怕令狐雅若扭气,心中虽欢喜,却不敢有丝毫表露。
司马艳阳道:“芊芊她不会武艺,无有内功,我负她过这一个山口,待得她缓一些时,再骑上马去。”说到这,不见令狐雅若回话,便向孔芊芊道:“你便下来吧!”孔芊芊便翻身下马。待得孔芊芊身边站定,司马艳阳将自己身上最外层的厚大披风解开了下来,披在了孔芊芊身上,又给她将领带系了上。
近前一刻,孔芊芊举头望着夫君司马艳阳,不觉间,面上已现红热,心中既欢喜又温暖,其时二人虽为夫妻,但素日里却从未这般举动过,更何况旁侧尚有令狐雅若及安兴贵、关老都头、邓姑及侍女等人。安兴贵等人本是随意观看,待看到这一幕,俱都不约而同地偏过了头去,安兴贵同关老都头嘀咕道:“那是人家夫妻间的恩爱事,咱们外人,非礼勿视…”关老都头于此却无多少兴致,回过神去时,又悄无声息地吃喝了一口酒肉。
这时唯有令狐雅若,心中醋意难掩,她瞧了二人几眼,再也瞧不下去,对前头的安关二人道:“二位前辈,咱们赶路了罢!”二人知她这大夫人心中打翻了醋坛子,不敢出声,便催马赶路。司马艳阳知自己这一下公然向孔芊芊表露恩爱,到底刺激了令狐雅若,便也不敢做声,只转过身来,背对孔芊芊道:“抓上来罢,我负你一程便没事了。”司马艳阳矮身时,孔芊芊便抓了上去。
孔芊芊依偎在司马艳阳后背上,司马艳阳保童子身练“燧人神火”功,身上有一股厚重的纯元真气,孔芊芊心胸贴至艳阳后背时,便有阵阵暖流浸透她体,顷刻间,孔芊芊便消解了苦寒,心中既温暖又甜蜜无比。其时司马艳阳、令狐雅若、孔芊芊三人虽为夫妻多日,但因司马艳阳欲保童子身练功,三人皆是童子和处子之身,故而三人间的许多举止和感受,其实如同少男少女一般。
行一阵后,到了山口高处来。行走最前的安兴贵二人望眼间,不由脱口道:“咦!那前头有人争斗!”关老都头瞄了一眼后,自顾自地道:“似是一群人围住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嗯,那男女瞧着多半是一对儿,却不知为何给众人盯上了…”这山口上颇为宽敞,有一二丈见方,山口连同左近,本是晃亮的一片冰雪之地,日光照耀其上,更显明亮刺眼,但马匹托着众人踩踏上来后,晶莹洁白的冰雪层即破碎凌乱了开来,马蹄下不住的呲扎呲扎地响。
安关二人驻足让身时,令狐雅若已策马前来张望,只见山道逶迤而去,二三百步前头的一片冰雪地上,七八个人正围住了一对男女,狠拼硬斗,似要擒拿他二人。其时两下里距得远,众人又在奔闪拼斗,确难瞧得清楚。令狐雅若瞧不片刻,司马艳阳亦负着孔芊芊站了她身旁来观望。孔芊芊因有司马艳阳披风加外他的热暖体温浸透,身子已不再发寒。
司马艳阳本有内功,这一番行走后,内功激发,身子更热了,虽置身冰雪地面上,却丝毫不觉寒冷。负着孔芊芊时,司马艳阳往前一望,道:“咱们过去瞧瞧!”令狐雅若默不作声,她本有此意思,但此刻心头醋意仍在,故而艳阳说话时,她便不愿做声。安兴贵道:“却是此处不比中原,听说昆仑派势头极盛,昆仑派徒众多着灰白绣禽棉装,瞧那些人的装扮,确有几分相似。咱们该小心些。”关老都头却似察觉了雅若及艳阳的心意,道:“咱们只管行咱们的便是!”令狐雅若道:“这话倒是,且下去吧!”于是乎,众人踩踏冰雪,望前头道路行去。
其实置身山口高处,望那前方日光照耀下的茫茫雪原,以及远山迷雾,确实有些大美折人。艳阳身后的绿蓉、新竹、邓姑三人,坐身大马之上,放眼张望间,已然神迷住了。仔细望得几下,众人随即往前而去。
不一阵,司马艳阳八人行至距拼斗双方一二十步之处。本要再往前行,却是前头拼杀已近惨烈,艳阳、雅若等人观望时,心中骤然收紧,面上神色随之沉暗了下来,不觉间马匹停住了。孔芊芊面对如此阵仗,早望得傻眼了,且心中生出了惊惧来。此刻艳阳等人距对方众人已近,可见被围者乃男女二人,男的三十来岁,女的二十五六模样。
同二人对手的领头却是一个女子,二十来岁模样,着灰色女装,衣装后心绣着一只展翅大雁。这女子所指使的众人中,有两个三十岁模样,着灰白男装,衣装后心绣着一只展翅白鸽。余下的徒众有七人,其中四人皆着灰白衣装,衣装两肩头皆有两只深灰色的展翅鸽子,这两只鸽子比之女头领及两个下手的鸟禽皆细小一些;另有三人着灰色衣装,两肩绣着两只展翅鸣叫的小黄莺。
被围男女二人的衣装无明显标志,显是寻常衣装。本来司马艳阳等人行来时,他二人是各自应敌,男的被五人围住,女的被四人围住,对手衣装后心有大雁的女头领则一旁观战,眼睛紧盯被围二人,注视被围男子又更多一些。男女二人抵制一阵,渐感不支,司马艳阳等人距众人约三百步时,二人各自给敌手伤到一下。跟着,司马艳阳等人行近至众人一百多步时,二人又再受伤两处。其时拼杀众人手法、劲力皆有一定修为,那男女二人亦非庸手,只是他二人被数倍于己的敌手围攻,到底力不从心。
对手女头领见二人不敌,面上怒色,消解了一些,她望被围女子说道:“孟玲玲,你个妖女!你背叛我哥哥,勾搭我瑶光峰的子弟!”这女头领话本未完,被围女子孟玲玲闻言抢道:“李山红!你可别胡说八道!是你哥哥他喜欢我,想强娶我,我喜欢的是致远哥,可不是他!”被围女子名叫孟玲玲,男子叫周致远,对手的领头即是李山红。
周致远听了孟玲玲这一句,面上闪过一丝欣慰之色,而李山红却由前刻的傲慢面色倏然一下变得暗红,显然被围孟玲玲所讲心爱男子是周致远,恰巧李山红也喜欢了周致远。果然,李山红羞怒之后,又冲被围的周致远道:“周致远!我再问你一句,你愿不愿同我回昆仑瑶光峰去!你现下已受伤,若再不投降,便要死啦!”周致远道:“你哥哥李士群身为一山之主,本该德行服人,却不想他明知玲玲同我相好,仍要强占于她!他也是有妻妾的人,这么做未免太贪婪太不地道!”
周致远一句不解气,又续道:“也休得跟我提什么瑶光峰!峰主张世典同你哥哥交好,你自然如鱼得水,我却能有什么好日子过?我不会同你回去的!”女头领道:“你若顺从于我,自然有你好日子过,却非得跟那妖精去受苦么?我有哪一点比不上她!”周致远道:“此一点说了却怕你承受不住,你比不过她的地方可多啦!谁人不知,若非你哥哥同瑶光峰峰主张世典交好,以你的武功和声望怕连头领职位都欠着一些,又怎能做得了东门门主?而我和玲玲在天权峰的门主和之职却是靠我们自己的武艺和辛劳拼斗出来的!你怎能比得了?”
孟玲玲留心周致远的话,听到此亦大为欢慰。孟玲玲道:“致远哥,你说得好!今日便是同你死在这儿也值了!”周致远闻言,应了一声,面上现出了无惧的面色。其时众人留心他二人同李山红的谈话,且众人皆为李山红的手下,不明她的心意前,亦不敢胡乱对周孟二人下手。
李山红听见二人的言语和面色,心中极为羞怒,道:“你等快些下手,与本门主将这对狗男女杀了!”众人见头儿发怒,便加紧了攻势头。此时,司马艳阳等人距众人仅数十步,众人方才的言语,亦多半听闻了。
周孟二人见对手加紧攻击,二人似是心有灵犀,亦是觉出难敌对手,今日难免一死,便竭力拒开对手一二人后,靠拢到了一处。但二人将将靠拢一处时,气力似有不济,敌方刀剑又有一二把刺进了二人体中,二人身上已多处受伤,二三层的衣衫,已给鲜血染红了大半。眼看二人确要身死,三个白鸽衣装头领中的一个转头向李山红问话道:“山红门主,莫非真的要将他二人在此杀死么?他二人私自出逃,依着教中律令,该拿了回去问罪…”
李山红怒道:“你没听出他们拒不投降么?不投降便是死!”跟着道,“你们还楞着干么?是要本主亲自动手么?”众人闻言,心中惧怕李山红发怒,便要攻杀周孟二人。便在这时,司马艳阳八人已行至众人三四远近的地方来。李山红回望间,司马艳阳望她道:“你们以多欺少,有失公平,有失地道!”李山红自然留意到了司马艳阳等人,道:“这乃是我昆仑派的事,你们若要过路,便过去,少来瞎管闲事!”
令狐雅若亦同情周孟二人,道:“他二人真心相爱,你们不容他,放他们一条生路便是!何故斩尽杀绝?我看你也年轻漂亮,将来他人如此对待你和你所爱之人,你又做何感受?”李山红道:“那是我的事情,用不着你们操心!”跟着仔细打量司马艳阳等人道:“你们是中原来的吧!这里可是昆仑派的地头,不管你们在中原有多能耐,到了河西之地,你们可别不知好歹!”
令狐雅若瞧见他一众苦逼这一对不愿屈服的真心恋人,心中本已愠怒,此刻见眼前年轻女头儿傲慢无礼,无丝毫谦逊态色,渐渐生怒。令狐雅若亦是极要强的性子,便道:“若本姑娘非要救他二人呢!”李山红本极傲慢,但此刻猛然瞧见令狐雅若严厉而又无所畏惧的面色,不由怯了几分。令狐雅若又续道,“河西之地,亦是中华!我就不信,河西纵横万里之地,便是你们昆仑一派的天下了!”李山红到底是个给哥哥宠坏了的年少女子,面对令狐雅若的义正辞严,便有些不知措辞,羞怒之间,道:“来人呐!先将这伙过路的杀了,再回头对付他二人!”众人闻言,便丢下周孟二人,转身向令狐雅若等人围来。
令狐雅若向司马艳阳道:“艳阳,你乃一家之主,动不动手,还需由你定夺!”司马艳阳道:“他们都围上来了,不动手还行么?”令狐雅若随口道:“这话倒是的!”其时安兴贵和关老都头在司马艳阳夫妇三人前头,距围来众人最近,但他二人,一个四五十年纪,一个五六十年纪,皆要年长众人许多,便不怎么将众人放在心上。令狐雅若行上一步,同安、关二人并排后,道:“两位辈,咱们三人便试一试这昆仑派的武艺如何!”跟着低声道:“只需令他们知难而退,无需杀伤人命,免得日后麻烦!”安关二人本有此意,但他二人乃是家仆,不敢再于女主跟前争强好胜,便随口应了一声。
果然,众人拥上,令狐雅若三人一齐出手。其时令狐雅若使宝剑,安兴贵是两把短刀,关老都头乃是一柄特制的软鞭。令狐雅若虽年轻,但她身兼化功之法和吸星大法,又年修习祖父令狐冲的高超剑术,所使剑法皆为上层,故而地方人众根本不是对手;安关二人虽武艺差着一些,但二人到底有二三十的年内功修为,对手年纪仅三十左右,虽然人多,却难占便宜。
拼杀不一阵,令狐雅若仅用剑法对敌,而有意将功法藏身不露,那两个领头也奈何她不得,只觉她内功不俗,剑法更是高超。与此同时,对付安关二人的一个头领和六个下手,且那六个下手于方才的拼杀中,又有几个受伤的,便也不敌安关二人。众人使尽手段,终究攻不破雅若三人招式,内功亦不如三人,又见三人有意不下重手,虽羞恼却也无计可施。
众人身后的李山红瞧见模样,面色便十分难看,再转头看望周孟二人时,二人虽满身鲜血,手儿和身体却紧紧依偎在一起,他们瞧见众人不敌令狐雅若三人,便更欢喜,身上虽有伤痛,似乎全不察觉。李山红羞恼间,正要发话,那三个领头一齐转头来道:“禀告门主,属下等无能,无论如何斗不过他们众人!”
李山红大怒,手中宝剑刷地一下拔出,望周孟二人道句“待我杀了他二人,再回去昆仑!”时,便飞离马背,挺剑朝周孟二人急刺而来。令狐雅若绝没料到李山红会有这一举动,三人大惊之间时,李山红的剑尖距周孟二人已在尺寸之间,除非此刻她手中握有硬物,以极快的暗器手法将硬物掷出,打落或打偏李山红的长剑,否则绝难制止她的攻势。
正当众人惊心时,却不想周孟二人忍痛一齐出手,跟着叮叮当当几下锐利声响,李山红的攻势竟给抵制住了。李山红不仅刺不中二人中仍何一个,且在二人联手攻击下,有不敌之势。原来李山红之所以能进身昆仑教瑶光峰东山门门主,是如前刻周致远所言,乃她哥哥的缘故,并非她本人武艺,此刻面对周孟二人一同出手,纵然周孟二人受伤不轻,她亦不是二人对手。
拒开李山红后,周致远晓得她虽有哥哥之势,但今日定然难受已极,便不愿出手伤她,道:“你回去罢!你众人百般刁难我二人,我二人相爱不易,不愿受此屈辱,从此离开昆仑便是了!此后是死是活,是贫是富,皆同你们无关了!”李山红见令狐雅若等人插手,今日之事已然难成,心头虽愤恨无比,却也无可奈何。
李山红呼地一下跃回马背后,道:“走!都随我回去!”不及众人回应,便策马望西而去,众人惧怕李山红及其兄长的权势,不敢迟疑,急急跃身上马,跟随而去。那三个灰色衣装,两肩绣着两只小黄莺的人,无有马匹,三人虽身负多伤,亦丝毫不敢迟疑,各自提了兵刃,紧紧奔行跟随。
众人奔去,周致远二人搀扶着向令狐雅若等人行来。周致远拱手道:“多谢众位出手相救!活命之恩,委实难以回报!”令狐雅若望到二人身上的许多创口和鲜血,问道:“你二人伤得不轻,身上可有治伤之药吧?”二人颜容一降,周致远道:“我二人本为昆仑教派门徒,因教中难以立身,故而冒险出走,出走仓促,却是没有治伤药物的。”司马艳阳道:“咱们救人救到底!我便与你们一些罢!”令狐雅若望司马艳阳道:“他是我夫君,我乃洛阳医师令狐谦之女,令狐冲乃是我祖父。此次我几人出行西域,随身携带了一些药物,你二人便拿了去用吧!”原来此次西行,司马艳阳不仅于洛阳岳父处学习了一些医药之道,临行时还携带了各样药物,以备急用。
周致远见夫妇二人热心,急拜谢道:“原来如此,我二人今日相识贵人,当真是三生有幸!得贵人相救亦是感激不尽!”司马艳阳二人见周致远说得十分真诚,不由微微一笑。周致远续道,“说到令狐冲老前辈,在下亦有所耳闻,说是他夫妇二人隐居于北天山瑶池之处,收了几名高徒。两位老前辈武艺已出神入化,左近歹徒恶人皆不敢招惹,那是保了一方太平呀!”周致远说到末了,大有钦佩之色。
令狐雅若听得他知悉自己祖父名声和行踪,心中确是一喜,随口道:“先不多说了,你二位且先用药治伤罢!”司马艳阳早瞧见二人身上创口和流血,心中确有几分惧怕,道:“正是正是!这天寒地冻的,又要忍受那许多伤痛,如何受得住?”周致远身旁的孟玲玲本也苗条秀美,且她年长令狐雅若等人好些岁,此刻令狐雅若等人衣着鲜亮厚实,自己却满身伤痕,到底掩盖不了落魄形状,不免生出了羞窘之色。只是她出身小户人家,如此情形早已适应,这羞窘形色现得一刻,便又隐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