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章 河西行路苦,自古艰辛处(1 / 2)
第50章 河西行路苦,自古艰辛处
上一回讲,李山红等人离去后,艳阳便要取药与周孟二人治伤。艳阳携带的各样药物,分了两大包袱,驮在绿蓉和新竹所乘的马匹上。邓姑将药物取来了艳阳跟前,艳阳又将药物取出,自己亲与周致远涂抹了一些后,又内服了一些活跃气血之用;孟玲玲一侧,则由邓姑依样而为。其时虽天寒,但周孟二人皆有内功,故而能抵受得住。
药物用罢,周孟二人免不了又道谢一番,随后二人取过自个出行时的包裹,拿出衣衫来,将外层因拼斗而破烂且沾满了血迹的衣衫换过了。艳阳听得二人知晓令狐冲夫妇的所在,又是二人在河西之地多年,到底熟识一些人事,便邀请二人同行往天山去。周孟二人本不知如何报答司马艳阳夫妇恩情,此刻听得恩人邀请同行之意,惊喜不胜。周致远道:“受少兄你等救命在先,现下又降身邀约同往天上,当真受宠若惊,无以言表!又者方才少兄你等为的解救我二人,已然得罪了李山红。李山红兄妹在昆仑派中颇有权势,在下所虑者,乃是李山红若胡编乱造,蛊惑派中长老要人,从而发兵来加害少兄你等,那在下的罪过可就大了!在下蒙少兄大恩,岂能一走了之?自然愿随你等同行,以效犬马之劳,遇得昆仑徒众时,唯有以死周旋!”
周致远言辞恳切,司马艳阳本要应答,但周致远提及了昆仑派之事,司马艳阳不由心奇,问到:“昆仑派当真有那么大势力?”周致远道:“昆仑教有上万徒众,教派中等级森严,自上而下有教主、议事长老、山头之主、山中门主、徒众统领、教众以及傍身等七等次教员。方才的李山红便是瑶光峰东门门主,她本不够门主的武艺和资历,但她大哥李士群乃天权峰峰主,二哥李士东乃议事长老之一,故而瑶光峰峰主章世典出于巴结讨好他兄弟妹三人,便授了她东门门主之职。我和玲玲原本身处天权峰门下,我为天权峰西门门主,玲玲为峰中十统领之一,奈何天权峰主李士群仗势欺人,一面同章世典串通一气,将我支往瑶光峰,一面设计,欲强纳玲玲为妾。我二人知心相爱已二三年,不仅难以置身一处,又有受屈遭害之危,便决心奔走了出来。”
令狐雅若道:“方才周大哥你讲,李山红的大哥是天权峰峰主,二哥反倒是议事长老,难道她二哥年纪比他大哥要大一些么?”周致远见令狐雅若问得真切,不由微微一笑,道:“姑娘有所不知,此事说来却是昆仑教的一个职权轻重的缘故了。昆仑教中议事长老,名位虽在七峰主之上,但是个虚职,峰主反而是实实在在地掌握权柄的人物呢。李士群是个心底敞亮而有手段的人,他知二者轻重,便设法令他兄弟当了长老,自己坐了天权峰主宝座。而昆仑教七山头中,又数天权、天枢、天璇三峰徒众最多,权势最大。”众人闻言醒悟,对那李士群亦是不由自主地思虑了几分。
司马艳阳亦问到:“适才听大哥你讲什么瑶光、天权、天璇之类,那可是北斗七矅的名字?”周致远道:“艳阳少兄讲的不错,正是如此,昆仑派现下七山头,正是以北斗瑶光、开阳、玉衡、天权、天玑、天璇、天枢七矅为名的。”令狐雅若随口道:“如此看来,昆仑派规制严整,于本境中该是有一些权势的。”令狐雅若这般说时,心中似于方才招惹昆仑之事生了几分惧怕,毕竟自己这几人,无论再厉害,也是身单力孤的。
令狐雅若又想起方才所见众人的穿着来,不由奇道:“适才瞧见他们的衣装,或是后心处,或是两肩头,都绣有极显眼的一只大鸟,那又是什么寓意?”令狐雅若这般问时,司马艳阳等人自然都心奇,便又听周致远道:“那衣装和所绣禽类,亦是昆仑教中上下等级的一大标志。除了派中寻常徒众和傍身是绣在两肩头外,其余教员都是绣于衣装的后心处,等级高低,各有不同。便说昆仑派的掌教吧,他着的是紫衣、紫袍,后心上绣的是一只展翅飞翔的白色雄鹰。诸位长老着灰白袍,后心上绣的是灰色雄鹰。”众人闻言,俱都遐想入神。
片刻,司马艳阳道:“大哥你二人受他们欺负,为何不向教主申诉?”周致远面容一降,叹出一气,道:“这谈何容易呀!在下于教中仅是中等职员,且教主日理万机,一年到头,亲见教主一面都难,又何来向他申诉之机!再者李士群兄弟二人在教中颇有权势,我去教主处告知此事,无论成与不成,日后都将得罪李士群兄弟妹三人,我二人在教中身单力孤,无论如何斗不过他们,不如走人罢了!”司马艳阳闻言,又瞧见孟玲玲的低头不语,始信他二人相爱不易,心中有苦难言,此次出走确是逼不得已。
令狐雅若动容间,脱口道:“周大哥,孟姐姐!你二人能为的真爱相守,而不顾艰难险阻,不惧生命之危,此一点却是难能可贵的!天下之大,有武艺便可安身立命,眼下纵然艰难一些,将来必有欢喜如意的一天!”周孟二人听得令狐雅若称呼自己哥哥、姐姐,又言辞真切,无丝毫虚假之色,心中大为宽慰。
司马艳阳欢喜道:“雅若讲的不错,你们必会如此的!”跟着道,“咱们这便往前行去吧!”周孟二人闻言,便去招唤马匹。方才拼杀时,二人马匹奔去了旁侧。二人马匹牵来,司马艳阳道:“周兄你二人识得此处路径罢?愚弟等人于这西去之路,乃是头一遭行走,有许多不知之处。”周致远道:“此处为洪池岭北端,我等出了此山岭,再行七八十里是凉州城,出凉州城,顺河西廊道,行张掖,出JYG,便是敦煌,而后取道天上。这一路而去,愚兄虽不十分熟识,却也辨得路径。”司马艳阳闻言欢喜,跟着众人各自上马,奔行而去。
周孟二人身上伤处多,虽有艳阳用药,到底不能疾速奔走,故而这日傍晚,众人仍未行走出山岭,左近又不见人家,心下颇为着急。众人摸着昏黑又行走了一个时辰,望见道路便山崖上黑乎乎的似有一个洞窟。安兴贵取出火折子和蜡烛,前去观望,果然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佛像洞窟,里边还有些香火和百姓礼拜过的痕迹。众人赶路疲乏,又是周孟二人伤势未愈,便在洞窟里边躲避风霜,勉强安歇。
夜间,司马艳阳夫妻三人依偎一处,周孟二人依偎一处,邓姑、绿蓉、新竹三人依偎一处,安关二人靠着包裹软物各自坐卧。众人坐卧间,司马艳阳同周孟二人随口问了一些周孟二人身上伤痛,二人都道无碍。其时洞中漆黑一片,但众人听闻二人口气,察觉二人这一下得以相爱和自由,心中似是无限喜慰,于司马艳阳等人相救,亦是感激。这般轻谈了一阵,众人渐渐睡了。夜间众人各自贴靠取暖,又有武功真气,故而皆能度过。艳阳和雅若知孔芊芊无内功,便让她依偎于二人之中。众人一夜无事。
冬月初五日天晓,众人就着水壶水袋,吃用了一些早已冷却了的熟透干粮,如蒸饼、饭团、粟米饼之类,又吃了些枣子、苹果、梨子之类的水果。此等吃食于芊芊、艳阳、雅若等人而言,自然是不小的粗糙艰苦,只无奈此时已置身西北燥寒之地,饮食难以比拟中原或南国。众人勉强充饥后,又安心赶路。一日后,总算出得洪池岭,抵达领北安远城。此关城类似一处大驿站,众人好生歇息了一日。有了这一日的安养,加之司马艳阳灵药的功效,周孟夫妇二人的伤势已见痊愈了。
初七日清晨,又往西去。这日傍晚,众人进得凉州城。凉州又称姑臧,乃雍州、凉州之都府。当晚众人城中歇宿。次晨起身时,周孟二人的伤势已痊愈尽净了。二人无痛一身轻,又得心中喜爱和自由,自然神采奕奕。艳阳等人见二人美好形色,亦是心中欢喜。于是乎,众人出了凉州城,扬鞭策马,沿着河西廊道望西奔去。
众人由此一路奔行,日行二三百里。一路上虽也十分寒冷,但此时众人所走道路乃祁连山北麓低矮之地,孔芊芊竭力支撑,勉强抵受得住。遇着当地牧民时,周孟二人以族中土话同牧民攀谈,而后领艳阳等人以布匹同牧民交换牛羊肉食及牛马熟奶。其时众人置身之地,已十分燥寒,艳阳等人或多或少,皆有一些不适之症,孔芊芊和侍女新竹皆来自吴越江南,距此一二万里之遥,不仅不适应当地饮食,身子亦难以承受此等燥寒,故而大量食用牛羊肉和牛马奶,调补充实虚弱之身,已是十分必要。
那牛羊肉和牛马奶品有一股腥臊味,起初艳阳、雅若、芊芊等年轻一辈皆不大适应,但行出凉州时,因一路干燥,气候苦寒,众人皆有皮肤干裂及气血疲弱之感。周孟二人讲,河西、西域之地,绝比不过中原和江南,此地天燥苦寒,存活不易,人身必得依赖于牛马羊等牲畜,方能存活。艳阳、雅若、芊芊等人听得周孟二人此等言语,亦是凉州前后所见胡人、牧民的凄苦面貌,知二人所言绝不虚假,又见周孟二人大碗大口,于那牛羊肉和奶酒、奶酪吃用得津津有味,如同美味佳肴,便顾不得那些腥臊异味,最终便也能大口吃喝了。艳阳等人这般食用牛羊肉和奶品后,身体便健强一些了,孔芊芊亦因此而支撑了下来。
冬月十三日,众人行进酒泉县县城西边数百里处的一处荒漠。荒漠中路径模糊,似久无行人,路径两侧飞沙走石,凄寒一片。远近坡头高起,却是光秃秃的,或是黄沙石砾,或是被寒风冰霜常年侵蚀的裸岩,绝无一根枯树或一颗衰草。无论黑夜白昼,皆十分寒冷,遇着有风之日,更是冻人,孔芊芊终于不能抵受,或需服用武当派的驱寒灵药“阳和丸”,或是司马艳阳定时往她身上输送“燧人神火”真气。而行进的众人,自脚下至头部,或是厚穿衣履,或是包裹纱布,周身上下,除了看路视物的眼睛,皆不露出一寸肌肤。遇着坡头高起之处,众人放眼了望,只见眼目所极皆是一色,不禁茫茫无极,且无一个行人、无一只牲畜、无一只鸟雀。本来众人行进荒漠之前,已蓄足了马匹草料、牛马奶品、饮水、牛羊熟肉等人畜饮食物料,但行了二三日,戈壁荒漠中幕天席地了二三日,仍是不见道路尽头和牲畜行人后,众人不觉间便有些惧怕了。
荒漠虽冷,但久无雨雪,人马饮水是头顶大事。二日前,众人便已节省水奶,非是干渴难耐,便不饮用水奶。又苦行两日,所携吃用的肉食水奶,亦是马匹草料,皆罄尽了,茫茫荒漠却不见尽头。众人一路行来,经历不少寒苦艰难,这几天却是实实在在地看望到了“死亡”二字。不过众人因长时相伴而情感相通,心中虽惧怕,却无一人抱怨。
这日午后,日头转而明亮,众人望见,却无丝毫快然心喜之感。日光不仅照人不暖,反倒加剧干渴。行间,前头的安关二人,望见前方路边有一对六七十年岁的依坐一块的衣着褴褛陈旧的老夫妻,二人身旁亦有包裹、拐杖等物。
如此绝境,又许久不见行人,安关二人不由大喜。安兴贵脱口道:“快看,那前头有两人!”稍后一些的艳阳等人闻言观望。关老都头望了一眼,道:“此处可是安歇之地么?他二位怎有这闲心,在此安睡呢!”安兴贵道:“需得将他二老唤醒起来,一同赶路才是!”其时众人皆已饥渴疲弱,心头殊无欢喜激奋之意,只是如此绝境之中难得见着几个同伴同类,似乎见着同类便有一丝存活的希望,故而起了些喜意。
安兴贵说出那句时,便要同关老都头赶紧上去,将二老唤起,问话赶路。孟玲玲行于周致远身后,周致远又行于司马艳阳旁侧,孟玲玲听得安关二人话语,再望见二老者的水囊,那皮质水囊不仅陈旧暗淡,且囊口塞子滚落旁侧,囊身为干瘪之状。孟玲玲颇为聪慧机警,脱口道:“我瞧他们不是歇息,多半是已死了。”孟玲玲这一句说得虽十分平静,然则旁侧的艳阳、雅若等人猛然听来,心中不由大吃了一惊。艳阳脱口道:“他二老依坐一块,如此祥和,竟是死了!”
周致远道:“听玲玲这么一说,我怕也该是的了。不然方才安叔说话,他二人为何却一点都不曾知觉呢。”安关二人此刻已于二老跟前下马,安兴贵抢上朝二老身上一摸,面上神色一降,既惊又恐地道:“确是已死了,身上都已僵硬如铁石啦,想来已有些天啦!”众人闻言,心头一惊时,便纷纷静默了下来,一时间,瞧那依偎一块似是安睡的老者,竟无人言语。
安兴贵缩回手,缓缓站起了身来,不由心想:“这二人必是一对老夫妻,而现下我众人之中,二公子艳阳、我和周致远,正巧三对皆为夫妻,莫非这是天意……”安兴贵这般思忖时,面色已十分暗淡。关老都头瞧见安兴贵面色,奇道:“不就是遇着两个死人么,你怎就这般面色啦!”又就着那已死二老的情状道,“他两个虽是死了,面色也不曾有你这般难看的!你这大活人的,却比他们还难看,心头想着什么呢!”众人听得关老都头言语,瞧那死去二老时,觉着他二人依偎一块,确是宁静祥和,面上殊无恐惧和落寞之色。
艳阳心中原本害怕,但瞧得二老的死状和面色,再想到自己身旁有雅若和芊芊等人陪伴时,渐渐地便不惧怕了,只想此生虽短,但死时能同自己心爱的两个女子一块,那也该知足了!艳阳这般想时,心中便安定了下来,再无恐惧之感。艳阳回神间,瞥见了周孟二人一眼,觉出二人神色宁静,亦无恐惧和幽怨之色,心中便抱定了死志。
艳阳道:“安叔叔,你快上马罢,咱们只管赶路,能行多久便行多久!”艳阳身侧的雅若和芊芊二人,默默关注他的言语神色,心知如此绝境,人力难耐,只能听天由命,便不多言。且说雅若不仅年龄大过艳阳好几岁,武功亦强过艳阳,故而数年来,雅若心中总将艳阳当弟弟或小孩儿看待,直至这一刻,瞧见艳阳的无畏与肃静面色,才猛然觉出,自己的夫君司马艳阳已如男子汉一般长大了。
且说安兴贵听得关老都头的话后,猛然惊醒,觉出自己实不该如此胡思乱想,形于面色,以至众人望见不快。紧跟着,二公子艳阳叫他上马后,众人便又缓缓前行。其时不仅众人,便是身下马匹,亦是十分疲弱了。
众人以意念支撑,又缓缓行得一日,至冬月十八日午后,仍不见荒漠尽头。其时众人并马匹既渴又饿且冻,便是一阵微风吹过,亦能将人带倒。跟着,行至一处百来步长的缓坡跟前时,打前的安关二人不约而同地萎顿了下来,似这缓坡,二人已无气力攀爬一般。且说众人早已不骑马上,但马匹饥渴多日,双目早已无神,硕大两个鼻孔之间,呼出的白气已如游丝一般,若有若无。
安关二人坐倒后,手中所牵引的马匹亦驻足不前。其时马匹连人,已四五日不进水草食物了。其实这四五日来,众人所行路程仅是人强马壮时行程的一半,换言之,若人马健壮,这四五日的行程二三日便能完成,因人畜饥渴难耐,夜间又阴寒,难以安稳入睡,故而虚弱,人畜虚弱,行程便又迟慢了。
安关二人坐倒后,行最后的绿蓉、新竹和邓姑三人也相继撒开了手中的马缰绳,纷纷坐倒,便好似安关二人无力逾越的坡头,她几个也绝无心力逾越一般,而眼前缓坡,放在平时,迈步过去,可谓不费吹灰之力。两头同伴不约而同坐倒后,行于当中司马艳阳夫妇三人以及周孟二人,望见荒漠不着边际,顿时心念消散,便也随之坐倒了下来。本来孔芊芊没有武功,众人之中,她该最先抵持不住,却是四日前,众人断绝水食时,还给她留了一二日的。孔芊芊虽不忍独自饮食,但她晓得,自己若不如此,便要最先一个葬身荒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