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梦想(1 / 2)
被那些恶心的怪物围着,忍受他们散发出来的恶臭,怎么想都是一种折磨。可是偏偏那些冥灵还要往他们身上蹭,这下子看起来就更加的令人作呕了。
木里图他们显然看见了花南三人,紧张地不停用口型道:“不要过来!”
花南过去的脚步就堪堪停止了。
也是,木里图和望舒这般厉害,也被困住,难不成那些恶心的东西这么厉害不成。花南正想着,忽然感觉头顶被一团阴影笼罩,一抬头,一个带着四只眼睛的巨人张开大嘴,一根长长的吸管一样的东西蓦然贴上了花南的脑门。花南恍惚听见有人大叫着她的名字,只是一切都忽然模糊了。
不好,还是大意了……
有人说,魔岗就在于会给人塑造一种梦。这个梦十分安宁,也十分令人沉醉。是做梦人一直向往的梦境。
花南经历了那么多的幻境,可是唯有这一个,让她感觉再也不愿意醒来。这里面,有无尘。
梦的背景发生在陈国国主陈三平时期,国号嘉安。花南一直想做一个妖精,拥有一个院子,竟然全都满足了她。
嘉安元年,陈国大盛将军率兵十万,暗通魔族,打得青国那是落花流水仓皇逃窜,传闻这大盛将军上战场喜欢带一黑铁面具,作恐吓提势之用。国之栋梁,国之支柱,大盛将军打完仗自动提出归隐山水田园,不带一兵一将,皇帝开心的很啊,赐将军良田千亩,下半生衣食无忧,只要没人功高盖主他高枕无忧,什么赏赐都行。
得此将军奠定了陈三平即位后太平盛世百姓和睦社会和谐的美好景象。此为其一。
嘉安三年,“得国师者得天下”之说广为流传。因陈国曾与魔族勾结,青国欲拉拢蓬莱仙山与修仙界道士联合,毕竟仙魔不两立,遂剑拔弩张战争一触即发。陈三平日夜辗转不得安睡,焚膏继晷研究那神人动向,就在他百思不得国师行踪之时,那国师就找上门来,跨越皇城重重禁卫军,吓得陈三平就从皇塌滚下,只因国师看着不着寸缕的皇帝说了五个字:“大灾,吾镇之。”
几年来大灾没有,国师在手,青国不知怎么安分下来,修仙界与魔界妖界人界修订契约约法三章,互不干涉。此为其二。
陈三平又高兴的很啊,这下陈国史书上提到他陈三平,满纸颂赋,一代明君!
于是陈国青国之外,在两国默许之下,在广大人民群众之中掀起一股修仙热潮!
但我们今天所讲的梦境,和这些……并无关系。
陈国一隅花香镇青楼百香阁对面的无名酒肆,老板娘名叫花南。
单凭老板娘这个人,无名酒肆就声传百里了。
虽然得道升仙在这里也并不稀奇,这好比每年科举考试的状元,虽然你知道他的存在,可是对于普通人来说仍然是万里挑一的存在。
所以花南老板娘奇装异服,从天而降,于原地盖一酒肆的事情,在花香镇广为流传。
平日里没什么联系的街坊邻居,只要那说书的快板一打,几本泛黄小簿子往破木桌上那么一甩,一棵歪脖子树下就能凑那么百八十个人等着听故事,只听那说书人喝道:“今儿要讲的是《花仙子宫内秘辛》渡劫之前的一折!”
但时间长了流言散了,三年过去,了解花南的人知道,她只是个不怎么长个子的漂亮姑娘罢了。
真正让她在这花香镇立足的,是这么两件事。
第一,花南对女人有特别的好感,传言梅老板调戏对面百香阁的头牌,竟让头牌桃花姑娘念念不忘转了性别,惊骇世俗,从此桃花姑娘和梅藏都令男人望而却步,看见她都躲着走,一时间“你不嫁给屠夫,梅藏就会来勾引你!”变成了逼婚说辞。所过之处人人避讳,花南算是立了“威严”。
第二,花南对夫人们都是忠言相告,实话实说。哪个男人什么时候去了对面青楼,都躲不过花南的眼睛,一来二去,无名酒肆是个夫人爱去打探消息的地方,甚至逼迫丈夫只能去无名买酒,花南与夫人执手相看泪眼,私底下都是好姐妹,哪家哪户蒸了包子煮了肉,都给花南来送点。再加上她丑事在前,夫人们更加放心。
这下来花南这里,夫人同意,男人喝酒也喝的开心自在,一举两得,生意甚是红火。
花南生的唇红齿白,是一双迷蒙的杏眼,总是笑意盈盈的,标准的商人表情,但是却不觉得虚假,还平添一种可爱。
凡是在她手底下做事的无不服气她的吃苦耐劳,花南经常对他们感叹,“这钱啊,就得辛苦地赚了才有味道,才能满足。快乐即充实,充实即忙碌。”
他们一听觉得话虽简单哲理深刻,感觉顿悟了什么,每次听花南感叹两句,那一天干活都分外起劲儿,虽然银子没涨,心灵的确充实了不少,等到月底拿银子的时候花南又会说“你们这个月干的好的,我都偷偷加了银子了。”
他们私底下一比对,嘿,都加了银子了,家里有几个孩子的还多给了点,大家一时间感激涕零不知所言,平日里偷懒的更是羞愧万分,于是下个月都更奋发了,争抢着擦桌子上酒掌灯牵马的,这时候干活干的都是一种情怀,谁也不觉得她年龄小有什么奇怪,毕竟这天降的老板娘,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奇怪?
有人大胆问起花南她和桃花姑娘的事情,她倒也不避讳,一时间又像个愁云惨淡的诗人,文邹邹地讲自己的学识,“有个人叫宝玉,他说女儿都是水做的,男人都是污浊的,所以我喜欢女人并不奇怪。”
“这宝玉是何人也?”
“曹雪芹书中人也。”
“这曹雪芹又是何人也?”
“四大名着红楼梦之撰者也。”
“这四大………”
“行了行了,你也不知道。”老板娘不耐烦地挥手告别了,嘴里嘟囔着回家之类的词,但是人们都知道了,这花南没否认自己喜欢女人。一下子又是让人们都觉得惊恐万分。
总之花南也是方圆百里的名人,她酿的月白千金不卖全看心情,逐渐都要成一种传说。不过其余的酒还是都正常卖的,微醺的荷花蕊,飘香的秋露白,冷冽的寒潭香,浓郁的玉髓………好酒不少,店小量多,正应了那句,好酒都在巷子深处。
无名酒肆便在巷子深口里,正对着百香阁的路口,一直走到底,从雕花石窗里就能听闻里面此起彼伏的说笑声,酒香顺着雕花石头的缝隙一直往外蔓延。屋顶歇山式的造法,檐角如翼,雕栏画栋,两层相高,飞鸟与鱼的饰物缀于檐上。虽无象征名字的绣旗,不甚细节之处的设计,酒肆虽小,却也精妙。朱门大开,客盈满门。
花南这时候正在后院数钱。
她上半身看似端坐着,却翘着二郎腿,神色悠然。远看如花照水,侧脸精致地如雕琢的玉人儿,眉心一点微红不似朱砂点上去倒是自己生而有的,端庄似乎不搭边,无羁也差了那么点意思。
自成一种风格,气质干净,有点懒散仙人的态度。
她穿着都很粗糙随意,灰蓝的布衣往身上这么一笼,身段都看不真切。头发也只是一支簪子挽着,上好的羊脂玉,看得出来收入颇丰。
生的娇俏可爱,行动处却看得出霸气独断,不过及笄模样的女孩,能照顾一家酒肆并井井有条,这心机成熟也不是一般女子可以比拟。
“一共是九两银子余五十文钱。”花南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这要在现代大约是九千。还可。”
花南的院子里茂林修竹,平添了一点雅致,最大的柳树底下是花南自己做的躺椅,旁边摆着一个小案,放些酒水糕点,惬意的很,日子过得很是舒畅。
北边的屋子修了一个过廊,过廊口开了扇木门,平日里都关着,下雨的时候可以从房间直通酒肆。晴天里,花南最喜欢的是坐在躺椅或者石凳上,毕竟前面也不是处处都需要她招待。
花南收了银子,突然听见那竹林里面有动静,却头也不转。
“螭吻,你倒是清闲,竹子林里乱窜。”螭吻倒也不在意她言语讥讽,潇洒地走出来“当初可是你扰了我清梦在先。”
花南倒也没接着说下去,螭吻已经兀自坐在她对面了,摇着扇子尽显风骚,一身青衣风姿绰约,眼尾上挑颇含风流。
螭吻的眼睛是深青色的,平时看不出来,在阳光下就格外显眼。
“虽说是个妖精,但是你也不能穿的也像个妖精。”花南叹了口气,“总算知道你在妖界怎么这么有名,辨识度提上来了,怎么会记不住你。”
她转身回房提了一壶酒,“诺,竹叶青。”
螭吻看见酒了喜笑颜开,好心情之下他不想斗嘴,“啪”地一声合了扇子,自觉斟了两杯酒,一嗅一饮,觉得畅快。
“不是我有名,是阙阁有名,小雀妖们遍布多国,是人是妖不都忌讳自己那点隐私么。”花南不予否认,他抬头笑得猥琐,“梅藏就不同了,什么隐私在我这里都无处遁形。”
说这话时螭吻打量了一下花南,发现她还是稚气未脱故作成熟的样子,尤其胸前一片平坦,他略为失望地摇摇头“传闻里你可是性感的老板娘吧,我看人家夫人和你关系好,纯粹觉得你还是小女孩。”
“螭吻没事你就走,不留客。”花南冷笑着看他,把酒杯砰地一声搁在石桌上。
这螭吻约莫是和阙阁里那群小雀妖待的时间长了,说话絮絮叨叨,重要的是没一句顺耳的。
“你这样子以后谁敢要你!”螭吻摇头晃脑,直起脖子大胆道,“长的可爱手段厉害,真是泼妇!”
“你……”
“你什么你!你个兔子!当初那竹林我睡的好好的,你偏偏给我抢!”他指着院子里那片竹林,语气忿忿不平。
不过一杯酒,他就醉了。
花南也倒不和他计较了,嗤笑道:“你这酒量,也枉为男人了。”
螭吻晃晃悠悠想掀桌子,抬了半天发现掀不动,敲了半天嘟囔“这是个石头的……”
掀不动,敲了半天嘟囔“这是个石头的……”
随后,在院子里扭着走了几步,婉转倾倒在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一杯倒,真真就是形容他的了,花南哑然失笑。
她拍拍手,两团影子从角落里幻化成两个腰缀铃铛发髻如团的小娃娃走出来,向花南请安道:“姑娘好。”
花南温柔笑笑,“把你们主子抬走。等他醒了告诉他,每次来找我喝酒的时间还不如他放屁的时间长,以后还是别来了。”
俩团子倒是听话,对视一眼想笑不敢笑的样子,弯腰道“是。”
然而这俩小妖面面相觑了半晌也没动弹,花南一拍脑袋,“差点忘了,你们这主子太沉,确实为难你们俩了。”
小妖羞愧地低下头,“还请姑娘帮忙,把我们家这死猪一样的主子抬回家。”
“死猪”两字用的格外巧妙,花南弯弯的眼睛像盛了湖水的月,盯了竹螭吻半晌,终于下定决心打下一拳。
这一拳拳风猛烈,正巧,不,就故意打在螭吻的左脸上。
一只大妖的力量,压的螭吻差点断了气,吓得俩团子急忙上来测还有没有呼吸,听见螭吻再睡梦里浑然不知的,呼吸还在,同时松了口气。
然后青光一闪,一截竹笛落在尘土里,俩团子赶紧接了抱进怀里。
“多谢姑娘。”他们再次弯腰道谢,哆哆嗦嗦地捧着螭吻的真身走了。
“阙阁阁主,修为太浅。”她叹气,顿时有种独孤求败的悲凉。
阙阁,是妖界最大的通信组织,求问阙阁是她们获取人与妖信息的最快捷的方法。
阙阁的妖雀遍布世界各地,可以说螭吻手里掌握着将近百分之八十的妖怪信息,势力十分庞大。掌握这样的情报,螭吻这样四千年的妖怪除了仗着背景强大,还有就是他的智慧。
虽然平时看起来不靠谱,实际上他的脑袋就像是深不见底的记忆深渊,每个接收到的琐碎消息,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这叫什么来着?”花南坐在板凳上想,“云计算机?”
而她作为一只九千年大妖,从已经发展成现代的世界穿越过来,觉得人生都不顺畅了。
虽然有时候会觉得这里像梦一样飘渺,可是这里的确很有实感。花南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有店,有酒,有喜欢的人。
那个国师啊,她见过一两面呢。
由于现世的除妖师们经历几千年的沉淀发展成为了世家,对仅存不多的精怪也毫不留情。她在一山谷里与世无争睡了几千年,却莫名被一把神火烧成了灰。
可怜上天看她没做过什么坏事,还是那么一只可爱的兔子,兔子修炼不易,给她又一次重生的机会。
这个地方灵气名浓郁,泽气深厚,是个修炼的好地方。所以妖魔横行,修仙者众多。但是阴阳之隙所谓“中和”之处,自有平衡天地的人住持两边壮大。
简单说就是,妖太厉害,打击打击,不然威胁到人间就不好了。而修仙者太厉害,也教育教育,知道万物有灵手下留情的道理。
在这个世界,她最大的梦想是混进修仙者中当个灵宠,跟着一人得道飞升,在仙界过快活日子。嘿嘿嘿,跟着国师想必不错。
“花姑娘又在思考人生呢?”
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在花香鸟鸣中很是突兀。
思考人生,是花姑娘创造的词语,街坊邻里都学会了。
只见李媒婆捏着帕子,从月亮门里袅袅走过来,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做她说媒这行的,脸上总是挂着笑,时间久了,不笑都浑身不舒服。
“李红娘好久不见。”花南转过身子,勉强打个招呼。
“哎呦,我是可以天天见着花姑娘,这不知怎么晚上天天梦着你。”李媒婆急急跑过来,脸上的白粉簌簌掉落,大红唇像喝了血。
她凑过来就要拉着花南的手倾诉衷肠,花南顺势躲了,讪笑道:“得李红娘如此牵挂,还真是花南荣幸。”
不怕强盗怕催婚,她一兔妖,天天被媒婆骚扰,传出去也是妖界一大笑柄。
媒婆也尴尬收了手,抖了抖手里的一摞纸,正言道“花姑娘你昨儿个及笄了吧,哎呦可得夸夸花姑娘你,这方圆百里都知道花南花老板小小年龄管理酒肆,长的那可也是水灵灵,可人疼的。你瞧瞧这,我这平时讲话还时不时,引用一两句你那个什么名言!要说我见过的女子里,就花姑娘最讨喜最漂亮最特立独行的!”
特立独行她姑且觉得是褒义。
李媒婆的笑声连绵起伏,如命符一般,比绝世武器还让人感觉烦躁恐惧。
“……李红娘你要不说说你的来意?”花南盯着她手里那坨纸,有不好的预感。
李媒婆倾身靠近,语气婉转,“打从见着姑娘,就知道这以后啊求亲的人绝对踏破门槛。”
她把手里一摞纸摊在桌子上,浓墨重彩,一个个都是男子肖像。
“李红娘,我这昨儿才及笄。”她只是走个形式,伪装是个凡人伪装全套罢了,哪想到会碰上这种事情。
再加上她沉睡山谷几千年,彻底把古代睡了过去,反而受现代思想影响很深,游玩之时明白不少人间规矩,据她所知,及笄十五岁年龄,在现世还是未成年!
要不是沉睡,她也不至于不长身体,来装个孩子啊。
“不不不,”媒婆摇摇手指,“你错了,你这及笄之前,就有十几家找上我了!”
李媒婆喜上眉梢,替花南感到高兴,也替自己收到的礼高兴“我是从来没遇到过像花姑娘一样,及笄前就十几家公子竞争的啊!”
“我也没遇到过啊……”她欲哭无泪,看着画的奇形怪状的什么公子们,一股脑推了回去。
“李红娘,麻烦你跑一趟了。奈何花南实在毫无心思,还请你拿走吧。再说了,您…您不知道我喜欢的女人吗?”
百合大法无限好,眼见着李媒婆的脸色又白了一白,显然这谣言她也是知道的。但是她仍然不死心。
“不花姑娘,你看看,这都是大家公子,还有这仝家的,他家和都中……”
媒婆的话语忽然中断,画像撒了一地。
她倒吸着冷气,“哎哟哎哟”地叫唤着侧趴在地面上,脚腕处微微发红,一个稍大的石头滚到一旁。
花南急忙扶她起来,她抬起胳膊看,破皮的地方渗着血,吓得她嗷嚎了一声。
李媒婆全然没有说媒的心思了。
“真对不住花姑娘”,她泄气地拍拍地,“这摔倒不吉利,您可别往外说……”
“不说不说,李红娘好生回去歇着,改日再来改日再来。”
花南笑得真诚,指尖一点,石头便不见了。
隔空移物,石头是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