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阴霾浓布（上）（1 / 1）
清明祭祀之后，李义山于家乡返回了长安，令他没万万没想到的是，仇士良离开后，朝局确实发生了不断变化，只是那变化却向着与他当初期盼的相反方向快速驶去。
果真如云机道长所说的那样，武宗痴迷长生不老术，而且这种痴迷随着束缚武宗的宦党势力已消弥了大半，正当皇权在握之时，却更加明显了。国事本来正逐步恢复中兴，但武宗竟不思乘胜追击一鼓作气，而是将政事推给了宰相李德裕，他自己却拜被前朝文宗逐出长安的道人赵归真为师，听信了这位“赵炼师”的鼓动之言，在大明宫兴建土木筑造望仙台，雄心万丈地指望着自己早日飞升成仙……
宰相李德裕不胜忧心，他委婉引经据史，借古论今，劝说武宗切勿相信这类荒诞不经之说，远离这些招摇撞骗人士，朝中一些忠直大臣亦频频进谏。怎奈武宗恍如着了魔一般，派人四处访求天下能人异士，收集灵术研制长生不老丹药。朝廷更是动辄发内帑白银成千上万的赏赐给那些“得道高人”，使得赵归真之流更加有恃无恐，大肆推广其神仙骗术。朝中一帮投机人士见有隙可乘，纷纷趋之若鹜，越来越多的官员投其麾下，不但“赵炼师”门前车水马龙，炼丹制汞都成了长安城中权贵们的热衷追求。
失势的牛党人士中眼见在李党的压制下不得伸展，其中不少人亦“见机行事”，频繁地举办聚会讲习道法道术，钻研灵丹妙药，访求得道高人，以此来获得皇上的青睐。听说前几年颇为韬光养晦的牛党重臣令狐綯也经常召集门下之人，聆听“得道真人”讲道说术。李义山却是知道的，曾经令狐綯是那样地厌恶道家学术，认为一本《道德经》既不能安邦定国，又不能纵横天下，当初去玉阳山亦是受师父令狐楚的强迫才成行的。而现在，他竟带头谈论方士之术，研习空玄之学了！
李义山不由既忧心又愤慨，他本应在家闲居安心守丧，不得过多出头参预世事，但这种现象让他感到愤懑不平。他本以为自己终于有幸遇上了明君盛世，本以为自己一番才华将有用武之地，本以为平生抱负终能得以舒展，不想刀未出鞘剑未拔，世事已然急转直下！
难道真是云机道长所说：大唐气数已尽？
自从回到长安后，李义山便想见一见令狐綯，但登了几次门，门上都回答说令狐綯不在家，李义山只得留下信件说明来意，要求约个见面时间，但亦毫无回音。得知仇士良暴病而亡后，李义山猜测那是渠成所为，因不久之前他收到玉松的一封来信，信中说玉石答应了云机道长守在玉阳山，与玉阳观同进退，但年后便又要求外出云游一趟，尚未归来！难怪那日在龙潭营塔楼顶上，渠成那么肯定地安慰自己“天网恢恢必不漏。”渠成竟是早已打定了主意，只是恐怕有人阻止而不肯说出来。
是啊，天网恢恢，但华阳之死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这天李义山再次登门拜访令狐綯，门人进去报知后，不久便笑着引他到令狐府中的大会客厅。只见里面已是济济一堂，居中坐了一个长须白眉却红光满面的道人，正在用一种夹杂着浓厚的地方口音在滔滔不绝地高谈阔论：“……贫道早已过了一百岁了，今年整整一百五十岁了，”他将手中的拂尘一甩，“这把子年龄算不得什么，这点子法术也算不得啥！但贫道的师父那是真正的神仙！”他的目光向四座扫视了一番，见众人的眼光都不胜崇拜的望着自己，方才伸出左手来比划了一下，还故作玄虚地瞪大了双眼，“我师父如今已年过五百岁，现住在终南山中，曾在太上老君座下学道，如今早已修成正果。贫道屡次上门邀请，但他总是不肯出来，他的金丹也是从老君那里得来的，从来不肯轻易传授给人。只有我得了真传，这种金丹不论何人，若是服用了一颗……”
李义山听道人的言语中破绽百出，不由讥讽一笑，向道人行了个道礼，打断了他的话问道：“敢问真人是天授年还是长寿年生人？”
道人不由地愣了愣，他不过是被钻营之辈从山野发掘来的年长之人，教授了他一点小把戏一套言辞便到处乱吹。因所到之处均只见众人顶礼膜拜，一时吹得嘴顺，顺口就越发胡诌了起来。此时却被李义山这一问问得愣了神，又见李义山神情傲然、气宇轩昂，不知他到底是何来头，一时脸上更加“红光满面”了，迟疑了好一会才道：“长寿……不对……当然是天寿……”幸好他突然想起推荐者教授给他的方法，于是气急败坏地一拍桌案，高声斥责起来，“你是何人，竟敢对贫道如此无礼！……”
李义山不由又笑了起来，对他一个长揖道：“在下不敢，只是老君曾有言‘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在下蒙昧无知，敢请高人指点。”
眼见李义山一番不紧不慢的话弄得那位“得道高人”更是一头雾水，呐呐地再也说不出话来，令狐綯不由也一笑。他其实也早已听出这位“得道高人”的漏洞百出，只是淡然地微笑着不去揭破而已，此时见李义山立在门口皱眉，似不肯进来，令狐綯便点了点头，也不起身，向众宾客笑着转开了话题道：“这位是李义山，当日也曾与我一同在玉阳山中学道的。”又对李义山招呼道，“玉溪，进来罢！”
李义山打量了一下满座的宾客，他今日来找令狐綯只是想私下谈一谈的，这样热闹纷杂的场合让他很是犹豫是否要留下来，宾客中也有一些是认识的，但都是牛党中人居多。正在迟疑，却见一个人笑容满面地站了起来招呼他，定睛看时，竟是好久不曾见过的故人候仁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