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见(1 / 2)
一辆崭新的白色两座老年代步车在刘矣辛面前停住,整辆车都是弧形设计,车门是个斜着的椭圆形,刘矣辛得把自己倒成60°才能坐上去,在她的想象中这上车的姿势观感很差。
像熊猫黑眼圈的两扇门完全透明,刘矣辛的坐姿一览无余。
“很酷!”刘矣辛从车内观察过车外后,把墨镜和口罩都默默戴上了,“哪来的?”
“网上租的”。
刚准备启动车子,一辆公交车飞速从旁闪过,孙泥克的老爷车摇了两下,刘矣辛迅捷地一把往车顶上拽去,却拽了个寂寞,直到车子又停稳,她手到之处都是曲线流畅、手感光滑,并无拉手。
“别慌!”孙泥克启动车子,安慰道:“车轻,翻车都没事!”
呵呵。
“听说舒婵被刘矣兰截走了?”刘矣辛问道。
“人家是邀请。”
“换两个好听的字欺骗自己又是何必呢?”
孙泥克只是一笑,没沿着她的话往下,“试出来了?”
“我跟踪了鄢蛰,在你告诉大家陈芸黄回来的消息后,鄢蛰先打听到那个老头的住址,去过他家,核定过他确实给你打过电话,然后去了陈芸黄的家,而且一直守到大半夜。”
“这次给你那边传消息的是谁?”
“王柏塬。”
孙泥克吃惊地看了一眼刘矣辛,后面有人违规超车,孙泥克临时打了一把方向盘避让,车子左侧的两个轮子抬了一下,这次刘矣辛不再担心车子翻不翻了。
“在陈芸黄这件事上,你觉得鄢蛰有没有怀疑你?”刘矣辛继续问道。
孙泥克一笑,下颔的轮廓清晰,线条好看。“王柏塬透露我们的行踪,总得告诉你们依据吧?”
“和你的一样”,刘矣辛墨镜下的脸庞也露出微微的笑容,“而且他是在离开Y市的车上当着我们的面接的电话。”
“哦!”这就有意思了,孙泥克脸上露出浓厚的兴趣,“那刘校长没有去找那个老头儿求证?”
“当然去。”刘矣辛迅速接话。
孙泥克一双鸡贼的眼睛从后视镜里看着刘矣辛,刘矣辛从后视镜里回望着他,墨镜下的双眼中满是无谓:“意料之中,他连做戏做全套都不愿意,老头说没有,当然连你和鄢蛰他也没有承认。”
“那你怎么能确定真的没有?”
“有一种方法叫查通话记录。”
“然后呢?”
“那个时间点他接的电话居然是通诈骗电话!”
孙泥克眼皮特别假地往上抻了一下,丝毫没有表达出他假意想要表达的吃惊。
“我查了王柏塬,他和集里面的任何人都没有交集。”
对于这点,孙泥克并没有特别意外,因为本来就没有抱希望的。
“不过,我顺便查了一下你们那边的其他人。”
孙泥克若有所思地从后视镜中望了一眼刘矣辛。
刘矣辛也回望着他,即使他的目光已经回复到前面的路上了,她还是看着后视镜里的孙泥克:“尤洋洋和鄢蛰曾经同一个大学,但鄢蛰比他高两届,他们既不是同乡也不是一个学院的师兄弟,他们在整个大学期间都没有任何交集,简单地说就是不认识。”
这有什么价值呢?孙泥克又望了一眼后视镜,虽然那里面只有一双戴墨镜的眼。
“可是你们几个里面最神奇的恐怕是舒婵。”
“怎么说?”
“这个姑娘十一岁以前没有进过学校,上来就读小学五年级,且考上的是他们那里的一所重点中学。”
“还能这样操作?”孙泥克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可是一脸平静,像是听个普通八卦,不过在刘矣辛看来并不是这样。
“可以呀,她进的是她爸爸当班主任的班级。而十一岁以前四岁以后,她没有过任何生活记录,比如说出行、就医等等。”
“嗨,谁还没点成长的过人之处了,千万别再提,现在她就够得瑟的了,万一她是个神童,那还不得更嚣张!”孙泥克调侃道。
“能理解,我就是个搞教育的,这种情况……甚至比这种情况更离奇的比比皆是。”刘矣辛边说边打探着外面,“附近方便停车的地方我下车吧!”
“不送你一程?”
“别了,就你这透明车门……万一运气不好,再给撞见”。
一下车,刘矣辛立马拦住了一辆出租,先孙泥克一步离开。这速度,简直就像路边本来就有一辆车在等她。
车子启动后大约五百米,孙泥克的老年代步车缓缓停了下来,一辆公交车从旁疾驰而过,孙泥克跟着他的车像地上没被风卷走的树叶颤个不停。
倒车镜中,一辆土黄色轿车跟着上下摆动,这辆车已经在中央后视镜中出现太多次了,孙泥克原以为是跟踪刘矣辛的。
公交车情节。
“我就喜欢坐公交车,尤其是在错综复杂的立交桥上开得飞快的公交车,一定要人少,一定要站着,总有种舍身取义的英雄气概!”
记得上一次坐公交车还是跟舒婵,也是那时候跟她这样侃侃而谈。
路对面的公交车相向开过,速度慢得像老蜗牛,上面的人打着瞌睡,孙泥克手杵在车窗上,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舒婵真的是个天才吗?读书不用启蒙,直接进入相应年龄对应的年级,五人一起接受鄢蛰安排的训练,大家同吃同住同闹,她却不动声色成为最厉害的角色。真的像鄢蛰说的那样只是恢复了一千年前的本事吗?
孙泥克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大家那时真的都只是把这件事情当作避祸的儿戏,身体从来没有过什么异样的体验,也没有给过什么特别的信号验证前后确实不一样,鄢蛰说完成了就完成了。
因为那时大家觉得一切都是他的事。
用心和怀疑,这两件事总是在时间的累积中潜移默化自发形成,这是人生存和生活的一般规律。
舒婵身上有一种怪异,比如她超强的身手,比如她如何在将明未明度过一个月的时光,她解释得稀松平常,可是匪夷所思,那里孙泥克不是没去过。当然,按舒婵的性格,她不屑解释,之所以解释是因为孙泥克一直在那里等她。
既然解释了就没必要撒谎!
孙泥克忽然想起什么,他使劲晃荡着脑袋。
——潜意识中从来就没有刻意强调过“相信她”这件事,因为从来就没生过质疑的念头。那现在又为什么要理智分析?
对舒婵,从来都是感性和直觉。
孙泥克目光蓦地回到倒车镜,发现后面那辆土黄色的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退了押金,一眼瞅见路边卖烤肠的小店,孙泥克看了一下时间,快晚饭了,克制住嘴馋,刚进入疗养院的大楼,他又后悔了,一趟小跑又回来。
刚出大楼,一辆车在楼下停住了,鄢蛰从前门下车,下车后立即就去开后车门,似乎拉不开。
孙泥克刚要跑过去打招呼,鄢蛰似乎愣了一下,猛地转身用后背靠住车门,“小孙。”
鄢蛰转身就直接叫孙泥克,他叫得突然,倒让孙泥克有些猝不及防,他认为他根本没看清是他,而是转身前就知道他来了。也或者他从车玻璃上看见他了,那个角度和距离够把自己投射上去吗?
“蛰哥,你从外面来?”孙泥克朝车的后座看去,车窗关得紧紧的,能看见有人,但看不清是谁。
“跟朋友出去,喝了酒,叫了车。”鄢蛰少有地使用着肢体用语言。
就在鄢蛰跟孙泥克说话的同时,车开走了,鄢蛰没有跟司机说走,车上也没有人跟鄢蛰打招呼。
“嘻……这小子,几句话的功夫,还等不及了,招呼都不打一个。”鄢蛰回头看一眼忽然开走的车,回头跟孙泥克打趣时笑容里全是醉意。
“我想去吃个烤肠,喝瓶雪碧,你要吗?”孙泥克指着外面说道。
“配吗?”
“……”
“雪碧配烤肠。”鄢蛰的醉眼迷人得要死。
“配!下雨天更配!”孙泥克答道。
“那叫大家都下来,我们集体去吃。”
十五分钟后,烤肠小摊旁有十一个人人手一根烤肠一罐雪碧,吃得津津有味。
“你的人不全啊,刘校长?”鄢蛰捏着一根新出炉的烤肠递给刘矣辛说道。
“哦!”刘矣辛看了一眼自己的人,“打电话给权嵘了,差点没冲出来把我杀了,她说打扰她睡美容觉了。”
“嚯,睡到日落西山头,美女的养成日常啊!”
晚上十点半的活动区,泡脚室。
杨亦晨把LED曲屏上播放纪录片的声音调到静音,从耳朵里掏出隐形迷你耳机听了一下,不仅泡脚室没有声音,左右隔壁的健身中心和休闲区也是静悄悄的。他满意地把耳机塞回到耳朵里。
“你确定决明子可以用来炖?”杨亦晨一边质疑,一边在笔记本上沙沙地记录着,“决明子好像容易泡烂,会不会粘锅,影响口感?”
“哦,好嘛!”
“蚌吗?”杨亦晨认真地思考着,“呃,去腥味有绝招吗?我不太擅长诶。”
嘴里重复着,手上写着,好久,杨亦晨终于得空活动了一下手腕,上一次做这么手酸的事情还是高考作文。
“你就不能开个直播,或者干脆录个视频?这种记录方式原始又没效。”杨亦晨认真听电话那头说完,看了一眼时间,“好好好,是我的错,你都还没抱怨,我就开始嫌弃。我开着录音,你继续,我带了面膜过来的,在隔壁游泳馆的柜子,赶最后一班泡脚,就没带,我现在去敷一个过来,你讲你的。”
这一晚大家的活动收工早,除了麻将室,四周静得出奇,游泳馆灯火通明,只有池中水光粼粼。浴室和游泳馆都是灵异事件的首先地,但只有这里能洗脸,杨亦晨绞尽脑汁分散注意力,胡乱洗了个脸,再没勇气对着镜子贴面膜,只好随便往脸上搪塞过去就往回跑。
一口气跑回活动区,二楼的麻将声总算是让他心里踏实不少,就为了省那二十分钟,杨亦晨摸了一把脸上皱巴巴的面膜,觉得白贴了。
“做了他吧!”
杨亦晨刚撕下面膜,就听到一个压低了的声音传来,他汗毛扑棱地一下子全竖了起来,估计又是自己吓自己,杨亦晨大步朝泡脚室走去。
“错上加错吗?”杨亦晨停住了下最后一个台阶的脚,声音就是从泡脚室里传来的,这次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么一会儿功夫,地盘就被被人占领了?杨亦晨打算去看看是谁和谁这么会选地儿。
“你以为现在还收得住吗?”杨亦晨打算直接闯进去的莽撞身影被这个声音冻住了,他心头一震,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你疯了!”
果然!
是权嵘的声音。
上次楼道里的画面在杨亦晨脑海中一晃而过,绝不能再听更多了,他手往兜里一掏,才想起耳机还在里面。在下一句话传进耳朵前,杨亦晨果断转身,飞快离开,一直到麻将室门口,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心口的起伏,把手中那张面膜重新敷在脸上,他才进去。
里面没有集的人也没有雅的人,但在这里住了那么久,还是有几个熟人。
“哟,男孩子都贴面膜,讲究呀!”一个中年男子把烟叼在嘴上,码着牌跟杨亦晨说道。
“小杨,现在保养得再好,都难逃以后糙爷们的下场,听哥的,还不如来打两圈。”
“不来,我刚游完泳,趁着脸干净,敷个面膜再回,要不然脸上又得吹上灰。”
“敷个球,男人要脸干嘛,要味道!”另一个中年男人在手指间弹着烟灰,“像你杨梅姐,这么个韵味十足的美女,怎么不和你们这种小白脸一起敷面膜,就喜欢跟我们打麻将呢?”
“喜欢你的臭味啊?”
“哈哈哈哈……”
一个同桌女牌友打趣完,一桌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你就乱揩油嘛,小心洋洋揍扁你!”杨亦晨把麻将室打量一圈,也没发现杨梅的影子。
“啧,骗你干什么?”中年男子吧唧吸了一大口烟,“五分钟前她才出去的,说是外套在桌球室呢,怕那里锁门,先去拿,还要回来的。”
桌球室?不就在泡脚室隔壁吗!杨亦晨心里“突”地跳了一下,她会不会看到自己曾在泡脚室门口鬼鬼祟祟?
突然就醒来,仿佛沉睡了千年,身体是个过河拆桥的坏家伙,对床嫌弃得不得了,孙泥克也安抚不住,只好起床坐到椅子上去。
他以为坐了很久,其实没多久,他拉开反锁的门走到阳台上去,夜幕和草坪和谐得如同手拉手却害羞得各自把脸别到一边的初恋情侣。
孙泥克以为这样的黑夜只属于他一个人,可是当他目光往左偏时,却被吓了一跳,一个人正仰头静静地看着自己。
见孙泥克的注意力终于自然切换过去,鄢蛰在楼下与孙泥克错开一间的位置朝孙泥克比划着。
孙泥克看了两遍,终于明白。
荷塘里并无蛙声,芦苇丛影影倬倬像是藏着鬼魅。孙泥克和鄢蛰走上圆拱桥,便在桥上立住了。
两人一言不发在黑夜中已经默默走了半小时,要是有人冷不丁遇见,没准会误以为他们是夜半巡街的黑白无常。
“照片是我寄的。”火星亮了一下,鄢蛰徐徐吐出一口烟。
孙泥克在黑暗中绷住了,扭头看了他一眼,但鄢蛰一直在默默抽自己的烟,仿佛旁边根本没人。
“你拍的?”
“有人送到我家的,在程度出事的第二天一大早,给了我家阿姨。听阿姨的描述,我想送照片的人也只是拿钱帮人办事。”
“那为什么要寄给我?”
“你聪明,也静得下心来琢磨。”
“琢磨什么?”
“拍那张照片的目的。”鄢蛰看着孙泥克的侧脸,“那张照片拍的是我酒馆的阳台,程度出事的地方,那个傍晚,夕阳就是那样的。”
既然他盯了那么久,孙泥克索性回头直接对上他的目光,夜色中,两人的目光中都有星星点点。
“程度的死和你有关吗?”孙泥克一字一句问得无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