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春宫宴宴 幼女缉凶 (2)(2 / 2)
那一年她原以为自己拾岁之年将命终霜华,日夜领受冰寒彻骨之苦,不见日光,不闻清风,漫漫流年绝望到底。终有一日,她再受不得寂寂冷宫,戚戚苦寒,心存犯死之志偷偷跑出地宫,出来即是庭院方方,举目有明月泠泠,耳畔有清风徐徐,好一个清风朗月曼妙凉夜,她不觉感怀落泪,恨不能伏地大哭一场。可倒底怕惊了这寂静的夜,怕惊了宫廷侍卫,再打她入冰室寒宫。唯有站成一道孤影,寂寂于庭院当中,举目望月,展袖临风,任泠泠月辉渡染衣裙,任飒飒夜风拂过发丝,闭上眼任泪水如秋雨般寂寂横流,这一次,或当是与清风明月诀别,此生不复再见。
她不知自己舒展双臂临风月下之时,恰巧有人提剑过廊亭,侧目所见不由为之惊异,驻足敛意,寂然凝望这个月下女娃。见她一脸泪痕,却然唇角含笑,一身瘦骨,却然飒爽英姿。
她再睁眼时,面前赫然站着一位白衣少年,一手提剑,一手负后,面容皎皎如月,神采奕奕如风。天下美物竟于一夜间尽现眼前!她不由轻笑一声,感念上苍恩泽,终未相弃。
少年见她泪目清澈乍现灼采,忧忧神色忽绽笑颜,也随之莞尔,轻语问声,“今夜,明月可明?清风可清?”
她欣欣于少年清逸,却也怯怯于他手上利剑。她不知他是谁,于这深宫中,蔚王族没有朋友,人人落井下石,皆想灭一王族方可取而代之以图东境。世间美物,她皆不敢恋,纵有清风朗月,少年飘逸,她也惟有转身而逃。不想谡谡夜风里,衣袖被牵,一点暖意触上指尖,她又惊又喜,回眸却见他眉头紧蹙,显然已被她的冰冷吓到。又哪里敢心存妄念,贪恋皆徒劳,她急收衣袖,却被他迅疾挽住手臂,语笑温和,“我是东宫乐师,名唤云疏。你呢?”
云疏?乐师?她将信将疑,何以乐师持剑,深夜疾走寒宫?
多年以后她每每回想此间初遇,都稀奇他那行云流水般的行止言谈,既无迟疑之凝滞,亦无杜撰之飘摇,目色安若,举止从容,倒似那一夜他是专意为她而来!
就是那名字道来也如此恬淡镇定,以致后来她搜遍满腹诗书也不曾寻到“云疏”二字之典故,不知他起意何处。直到那天淇水畔听程潜之吟出“云疏风无计,心远意自得”之句,才有一丝恍悟。
若然当年不识君,此间魂兮寄何处?多年来她时常这样自问。拾岁那年,那一夜入指的融融暖意,暖了她一身冰冷。她宁愿忽视他手中长剑,只记取他是东宫乐师。那一时的温暖灼肤,正如此刻屋顶飞檐的春风入怀,艳阳灼衣,都是一样的心喜宴宴。
明月可明?清风可清?蔚璃闭目休神,念及当年与君初相识,兀自喜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