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朱砂美人面(四)(1 / 2)
玉讪轻声道:“实不相瞒各位,我来时有事要求先生。”他面『色』慢慢泛白,像是在下勇气。
莹鹤先生也不催促他,只是安静地坐着。姬如绯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我的头发,我推了两三次见没效果也就不理他了,只是偶尔一抬头视线却与莹鹤先生撞在了一起,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在探寻什么,又像是在躲避着什么,我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却不敢仔细去看,便慌里慌张的转移了视线。
玉讪叹口气,他想了想才道:“我并不是商人,能做商人也是意外。”
玉讪生在一个冬末,那个冬天与往年并无不同,只是当年雁国的国君喜好美人,女子若是能生出一副好容貌,或者是有才学,出头比男子还要容易些。
玉讪生出来是个男子,且为他父母的第一胎,父母难免觉得有些失望,再加上爷爷『奶』『奶』想要有个女儿的心思,玉讪自幼便被留在了爷爷『奶』『奶』身边。因着家境贫寒,父母二人去了京都,他们在京都待了十年,回乡的次数屈指可数,十年后玉讪有了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玉讪的妹妹是个美人,只是生出来便有些痴傻,但这个痴傻的妹妹却是占尽了一家的喜爱。玉讪饱读诗文,后来在学堂好容易有些小名,却因高昂的每年给夫子的课业费而举步维艰。
玉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小的时候,对银两很是唾弃,觉得铜臭,但是同时却也极其喜爱,因为是人活着的必需品,而我却没有。”
事情的转机在玉讪十八岁的冬月,学堂中来了一位曾高中如今告老还乡的才子,才子在学堂放了一笔钱,用来资助贫寒的人家。玉讪的家虽说贫寒,却也只是寻常人家,并非到了没有那笔钱便活不下去的境地。
玉讪的同窗,有些人父母不和,媒婆一根红线硬生生将两个秉『性』不同的人牵扯在了一起,男子生来在体力上便占着优势,又加之觉得自己娶亲时花了银两,因而每日少不了打骂自己的妻子。男子没有一门好的手艺,家境一贫如洗,若遇到灾年,怕是不受人接济便会暴尸街头。那一年恰逢大雨,雨水从山上冲下来,男子的屋子顿时被淹没。而男子有个与玉讪年岁相当的孩子,在一个学堂由同一个夫子传道授业。
如此类似的情况多不胜数,玉讪不想去拿拿一笔钱,一来实则不忍心,二来十八岁的少年自尊心极其重。
但是玉讪的父亲不这样想,不过一笔极少的钱,玉讪文雅的父亲第一次辱骂了玉讪,用的是市井肮脏的话语,在学堂待久了的玉讪,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眼睛通红的父亲,一时有些恍然。
那是他第一次明白,自己再多的道理,在父亲的眼里都是一文不值的,他的道理远不如金银来的有说服力。
母亲是个温顺的女子,不会像父亲那样气红了眼睛,只是柔声劝慰着玉讪,诸如‘你学业优良该拿这笔钱’‘家中入不敷出实在需要这些银两’,听来恬不知耻的话,但却说出来叫人不得不感慨,学识在金银面前毫无用武之地。
那一年玉讪拿到了那一笔钱,随后他便离家远行,一路或是遇到同道人开心欢喜,或是遇到『奸』诈邪恶之人吃一堑长一智,他用自己赚的银两,减去自己的开销,偶尔也买些东西托人带回家。他像是一只风筝,看似脱开了沼泽样的家,但实则没有。
年复一年,玉讪渐渐长大,直到有一日一觉醒来,铜锣开道,红衣衙差笑着前来报喜,一家人才恍然知晓玉讪是高中了。
只是高中了,仍然只是一个小官。家人有些会像亲朋好友夸耀,有时却浅浅淡淡的低声埋怨,诸如‘朝廷给的俸禄太少,不若玉讪做生意的同窗赚的多’‘只等着玉讪的妹妹长大了好使的一家人翻身,女儿终究是好的’。
玉讪爱吃酒爱读诗文,他的好友多不胜数,寒暑天时,一杯薄酒一壶时令鲜花,便能与友人高谈一日。但这样的日子,与他的父母而言,过于不现实。
他们在乎的,是今日米是否涨了价格,明日菜是否会跌了价格。诗情画意落在凡俗的生活里,看起来可笑之极。
玉讪二十二岁那年,一个小镇发了大水,在母亲的终日埋怨后,玉讪启程随着衙差一起去了小镇,或许是心情烦躁,或许是他命该如此,失脚摔在地上时,碰到了被水侵蚀的屋梁一角,屋梁倒坍下来重重压在他的身上。
他倒在地上,因为是只身出去勘测民情并未带一个随从,周遭只有他一人,他似是回光返照,不觉得身上疼痛,只是瞪大了眼睛,眼前走马观花的看完了自己的前二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