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十里有红妆(四)(2 / 2)
“公子扶阳要丹阴萧做什么啊?”
莹鹤先生轻声道:“你似乎对公子扶阳很感兴趣?”
这回到我愣了,我想了想道:“没有啊。”我只是好奇而已。莹鹤先生没有再接话,我看着深入竹林的小道,一时有些黯然,轻声道:“先生还喜欢段小姐么?”
“怎么这么问?”
我耸耸肩实话实说:“段小姐很好,有容貌有家室,还有才华有手腕,什么都好。”重点是跟我是云泥之别。
“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才六岁。说话都结巴,最擅长弄脏自己的衣裳嚎啕大哭。”莹鹤先生轻轻一笑:“我还以为是师父捡回来的,后来才知道是段家的小姐。”
他竟是这么早便认识了段神玉。
“后来长大了些,不哭不闹,但是爱闯祸捣『乱』,每次都让别人背黑锅。”
……
这段小姐也是一个神一样的女子啊,『性』格算是古灵精怪。
“到她十六岁的时候,她出了一次山,再回来的时候就不笑了,总是皱眉,跟谁都不爱说话,只是命令,有的时候淡的像抹烟,有时候冷的像块冰。”莹鹤先生的口吻像是在说起一个老朋友,语气里夹杂着我从未见过的温和和情绪起伏。
是了,他还是喜欢段神玉。喜欢一个人是最藏不住的。爱说话的人突然沉默,不爱说话的人突然眉飞『色』舞,安静的人突然热闹,张扬的人突然温和,还有像莹鹤先生这样什么事都淡漠毫无情绪起伏的人,谈起段神玉时细微的欢喜和懊恼。
他不知道是因为他身处局中,而我不一样,我是局外人,我看的一清二楚。
我失神的跟着莹鹤先生往上走,我一个披了画皮的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能这样待在莹鹤先生身边,已经是我莫大的荣幸了,我一遍又一遍地说服着自己,然而心里还是酸楚的。
喜欢一个人不是一个好差事,因为你会变得贪心、自私、可怕。
“你跟她不一样,你开始的时候强装胆大,其实能看得出紧张。小心翼翼害怕犯错,但是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莹鹤先生的声音低低的。
我一怔,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我,我握紧了莹鹤先生的手,不满道:“还不是因为你冷着脸,换谁都会害怕的!”
“是么?”莹鹤先生轻轻一笑:“不过你当时的理由也是找的很好。我当时在想,这个姑娘真是胆大,后来才发现不是胆大,是聪明。”
我顿时心花怒放。
补一句,喜欢一个人也有好处,比如很容易开心,生活都是蘸了蜜的,就像我现在这个样子!
“先生你真的会娶我么?”我试探着道,从那天过后我跟莹鹤先生谁也说过这个话题。
莹鹤先生停下脚步看着我,他的眉眼间带着点点笑意:“为什么会不会呢?”
我伸手抓住他的袖子,心里乐开了花,又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庆尤寺,十里长风绿水亭就在庆尤寺后面的高山上建着。我跟莹鹤先生也没有去上香,径直朝着十里长风绿水亭走去,一路过去的时候,碰到不少佩戴着刀剑的小厮,应该都是公子扶阳的侍卫。
又走了一会儿,四周渐渐热闹了起来,好像有人在唱戏,我跟着莹鹤先生绕过去,也没人领路,怎么着全凭感觉。
绕了一会儿便看到了一个戏楼,里面正唱着戏,我跟着莹鹤先生进去挑了个位置坐下,楼里的人很多,人声鼎沸的。
戏台上唱的是当下最火的《缚华录》,白袍的翩翩公子才下台,上来的是一个水袖罗扇石榴裙的旦角。旦角唱的极好,我对听戏没多大兴趣,左顾右盼时突然看见了一个男子,很奇异的是,满堂人我却唯独看着他没移开眼睛,那男子微侧着头靠在枣木椅里听着戏。
大抵是我一直看着他,那男子终于将目光转向了我,他的头一侧,手一转一把绿萧横在雪白的脸与手肘间。
我从那玉箫上移开目光便看到了它的主人,眉眼之间微有倦意,居高位多年磨砺出的威严,墨黑的长发规矩地束了一半披了一半,唇角微微上扬眼睑惯『性』下垂,即使做出亲近温和的模样也使人不敢掉以轻心。他不是普通人。
我对上他的眼睛,迟疑了一下还是躲开了。
我不想待在这里,四周的人异常兴高采烈,看上去有一种莫名的虚假的感觉,我扶着椅子才动了一下,莹鹤先生立刻察觉了,转头道:“怎么了?”
“我出去透透风。”我低声道,见他伸手拂平衣摆要跟我一块去,我赶紧按住他的肩膀道:“我就在楼下,你别去了。”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我不想他跟我出去。
莹鹤先生笑道:“好。”
我转身就下楼了,出了戏楼外面正是天气大好,我一路四处张望着走,走了一会儿路过一个湖,湖面上开满了莲花,湖很大,眼底的莲花绵延地隐在雾深处。我失了一会儿神才转身就见一个男子正立在湖边的不远处,他穿一身大红『色』的暗影细花软绸衫,有感应似得转过身来,正是我刚才看见的那个男子。
我不由自主地迈着步子朝他走过去,他看着我轻轻一笑,年轻的眉眼间老成的样子。
我笑笑行了个礼道:“方才在戏台边就曾见到过公子,想不到在这儿又遇到了。”
他微微垂头,眼尾的眼睫一动转过身看着我,他笑笑我心里没来由一暖,湖边猛的掀起一阵暖风,荷花半倾衣裙『荡』漾间,他笑着低声道:“春风一顾,再下顾春,请小姐好。”而后适时地行个礼,我这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一根洞箫。
正心神大『乱』,他已直起身子笑道:“不知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春风一顾,在下顾春。顾春,顾春……
他不该叫顾春,这个名字太旖旎,配上他活脱脱是一剂温柔的毒『药』。我沉浸在他的名讳里竟没有听见他的问话,他又问了一遍我也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