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红酒(1 / 2)
大床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副大的油画,画上是一名年近三十的女子,画中女子虽极美,却面无表情,眼神清冷,而她正是这房间以及徐宅曾经的女主人,徐微微的母亲徐沈秋怡。
徐微微立在画像之下,倔强美丽的面容挂满泪水,无声的在心底控诉着“你为什么要死?你的死能惩罚那个男人吗?他为你伤心了一年还是两年?你听见楼下那些欢笑声了吗?没有人记得你了,早就不记得了?可,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来记住那些,为什么要让我来承受这一切?”
偌大的房间内静谧无声,画上的人永远冰冷,永远再也回答不了她任何问题。
现在他们这帮豪门二代的圈子里都叫徐微微冰美人,那是他们没有见过徐微微的母亲,徐沈秋怡才堪称真正的冰美人,她是那种你即使隔着一丈远也能感觉到她浑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冰冷寒意的人。她是在徐微微六岁那一年过世的,徐宅对外的公布是徐夫人身染疾病过世的,只有极少的几个人知道徐夫人是自杀身亡的,而徐微微就是其中一个。
徐沈秋怡原是京城的名门书香世家沈家的千金,琴棋书画样样出色,早年更是游学海外,学习钢琴,油画等等,卧室墙上那副油画就是她自己的自画像。如此容貌与才情俱佳的女子,在两家父母的安排下见了一次徐启山之后,便同意了这桩婚事,千里迢迢嫁到了南方的A市。
徐微微懂事以后曾想,母亲应该是对父亲一见钟情吧?不然以母亲如此孤高的性子,又怎会不远千里嫁给父亲呢?只是像从古到今流传下来的那些故事一般,这样的女子往往情路凄凉。就如同戏文里演的那般,有钱家的公子心中另有所爱,只是听从了家人的安排才无奈与恋人分手,娶了门当户对的千金。
而沈秋怡是心气何等高的女子?在知道丈夫并不爱她之后,立刻便与丈夫分居,搬离到了这间卧室。
所以从徐微微有记忆开始,印象里就仅仅见到过一次母亲的笑容,母亲总是独自一人呆在这间白色的大房子里,画着她的画,弹着她的琴,几乎很少与父亲说话。只有一次,是她五岁那一年父亲将七岁秦子冰带到了徐宅。那次母亲罕见的与父亲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小小的徐微微对秦子冰莫名的生出了厌恶甚至是恨。
那种恨在漫长的时光里几经转变,竟滋生出了她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复杂情感。
徐微微坐在钢琴前,一遍又一遍的弹着母亲生前最爱弹的一首曲子。这是母亲教会她弹的第一首曲子,直到母亲去世的头一天,她才记住这首曲子的名字。
那一天母亲第一次笑了,那么温暖的笑容,那么绝美的笑容。母亲温柔的抱着她坐在钢琴前,纤长的双手覆盖在她的小手上,轻轻地带着她,一个一个的落在键盘上,敲响着每一个音符。母亲告诉她这首曲子叫《水边的阿狄丽娜》。母亲温柔的说:“我的小公主,将来一定也会遇到那样一个为你痴痴守候的王子。”说这话的时候,母亲美丽的双眸中晶莹一片,带着哀伤而凄美的笑。
后来的后来,直到很久,她才明白,那时的母亲虽然与父亲分居,却仍然痴痴的守望着那个男人,仍然盼望着奇迹,期待着有一天那个石头般的男人能爱上她,直到他将那个男孩带到家中,将那个女人的孩子交给她抚养,她才深深的感到了绝望,看着那个男孩在眼前,一天一天都莫不是在提醒着她,她的丈夫是多么的爱那个女人,在挣扎了一年之后,她毅然的选择了离开,以那么绝决的方式。
很久很久以后,徐微微依然清晰的记得那个早晨,鸟儿在窗前轻唱,小微微一骨碌的从床上蹦下来,欢快的朝妈妈房间跑去。妈妈昨晚那么温柔的抱着她笑了,和她一起弹琴,给她讲故事,哄她入睡?
小微微一路“妈妈,妈妈?”的叫唤着,用力的推开房门,却没有听到妈妈的答应,大床上也不见妈妈的身影,低着头,却见洗手间门前的地上有水漫到了门外的地毯上,红色的水渍浸染在白色的地毯上,似在雪地里开出的猩红妖异的花朵。
因为来到匆忙,她鞋袜也没穿,赤着她的小脚丫一步步的移向稍稍敞开着的洗手间?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小微微都会在恶梦中惊醒,每次她都是梦到她掉进了一池猩红的水中,那一池满满的红色将她包裹,将她覆盖,让她无法呼吸。
从此,二楼左首的这间卧室就成了徐宅的禁地,除了徐微微,再没有人敢踏入这间房。
等到徐微微从母亲房间出来时,夜色已浓,整个徐宅已经安静了下来,家人都各自回房安寝去了。她也不在乎琴声是否扰到了大家休息,反正奶奶听不见,大家也都知道徐大小姐的脾气,所以没有人敢在这时候去打断她。
她的卧室在母亲房间的斜对面,徐微微一抬头便看到了靠在她卧室门边的秦子冰。
“你在这做什么?”徐微微板着脸问道。
秦子冰看着她,微微的笑着“我在等你,等你从那扇门里出来。”
“我在等你。”他慵懒的靠在门边,走廊里只亮着一盏暗黄的灯,将那高大的身影投影在地上,长长的延伸向她,似乎将她淹没。
那张轮廓深刻的面上,笑容模模糊糊,远远近近,在光影里浮动层叠,仿佛又是两年前的那个夜晚,同样的话,同样的人。
徐微微怔了片刻,别过头,默默的走了过去。不想让他看到她眼中的脆弱,这一刻的她无比疲惫,完全失去了之前的乖张尖刻。
夜晚氤氲的灯光照在她沉静的面庞上,没有了往日锋利的光芒,却绽放出了惊心动魄的柔美。
走到房门前,徐微微并不理会他,径直伸手打开了房门。
就在她打开房门的一瞬间,秦子冰忽然从她身后搂住了她,下巴搁在她肩上,低哑的声音和着他温热的气息响在她耳畔“微微。”还是这副纤细柔软得让人一搂住就再也不想放开的身子,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腰,让人蓦地就心软,不觉搂紧了几分“你每天都吃些什么,怎么还这么瘦?”这丫头,每天锦衣玉食,山珍海味的养着,怎么就是不长肉呢。
徐微微在他怀里身体僵硬,半响才冷冷的道:“秦先生,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这样,让我男朋友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哦,那又怎样?”他忍不住笑,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轻蔑和不屑。
他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徐微微,浑身的尖刺立即竖起,猛的挣脱出他的怀抱,转过身扬起脸,高高的抬着下巴对他道:“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他,他起码有自己的一家公司,白手起家堂堂正正的靠自己,哪像你秦子冰,居然想靠女人一步登天。”语气极尽鄙夷,尖锐,仿佛不刺痛他绝不罢休。
果然,他面色一沉,眼中有厉色闪过。但很快又恢复了闲淡的神色,嘴角还噙着几分笑,这笑容看得徐微微心里一阵发毛,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警觉的看着他。
秦子冰笑了笑,站在门边却没有再进来“微微,我已经等得太久了,不会再等了。”丢下这一句话,他便转身离去了。
他什么意思?徐微微呆呆的站在门口,对他的这一句话莫名其妙,完全摸不着头脑。
第二天一早,徐宅餐厅里一家子都在,佣人忙着为各人盛上早餐。徐微微顶着两个黑眼圈,闷声的喝着粥,显然昨晚睡得不太好。
“子冰,你先休息几天吧,倒一倒时差。”徐启山看着秦子冰和声道。
“不用了,我昨晚睡得很好,反正闲着也无事,今天我陪伯父一起先去公司转一转,熟悉一下。”秦子冰温和谦逊。
徐微微低着头坐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不屑的瘪起嘴。虽然知道秦子冰回国之后会进公司,但这也太迫不及待了吧?他昨晚的话是指这件事等太久了吗?
徐微微正思索着,身边包里的手机忽然响起了,拿出一看,是男友周晨打来的,不觉嘴角带笑,接了起来。
“周晨,怎么这么早给我打电话?”徐微微瞥了对面的人一眼,故意提高了声音,带着点撒娇的语气“今晚?好的?嗯,就去上次你带我去的那家许记吧,味道不错?”
挂断电话,徐微微头匆匆吃完早餐,起身拎起包,对父亲淡淡的丢下一句“我先上班去了,今晚有约会,不回来吃饭了。”说完,未作停留便出门了。毫不理会徐董事长脸上不悦的神情。
徐微微现在在公司的职务是营销策划中心副总经理,虽然是董事长的千金,但也是从底层做上来的。平时除了不大爱笑以外,倒也没什么架子,只是因为这冷清的神色,再加上她的身份,还是让人有些畏惧。
办公室里的徐微微正在翻看销售部呈上来的租售计划,“噔噔”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进来。”徐微微没有抬头。
“徐副总,董事长过来了,正领着人外面。”敲门的是秘书小陈,她一副紧张又兴奋的样子。
不用猜,徐微微也已知道徐董事长是带着秦子冰过来了。自从她进公司之后,父亲好像还没有到这里来过一次。这次为了他还真是不遗余力啊,压下心间的涩意与委屈,徐微微站了起来“嗯,知道了。”再怎么任性,这里是公司,没有父女只有上下级,这点她还是分得很清楚的。正准备与小陈一起迎出去,父亲与秦子冰已经走到了她的办公室门口。
“你忙你的,不用陪我们,我带子冰各处看一看,熟悉熟悉。”徐董事长笑着对她摆摆手,似乎心情很好。秦子冰则往她办公室里扫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小陈,你陪董事长他们走走。”徐微微淡淡的交待了一下秘书,便迅速坐了回去,没有丝毫客气,故意看都没看一眼秦子冰。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一整天她心情都郁闷,好在今天晚上约了周晨一起吃晚饭,想到两天没见他了,想到晚上的约会心情才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