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1 / 2)
恍惚当中,日落西山,一双手掀开了轿帘,正是那白萧公子安排来的随行女侍,她抬手示意我上襄渠备好的墨车。大红的盖头遮住了视线,我乖顺往那边去,只是脚下尤瘫软,踏在木板上的腿还在颤抖,不仅仅是因为坐的僵硬,更是天旋地转的晕眩着实叫我无法保持平衡。
纯衣纁袡,凤冠压抑。我在一片大绛当中只能看见身后女侍的玄色衣摆。红裙裾随着步履泛起波澜,缓缓走,慢慢走,走向那个我不愿意嫁于的,那个可怜人。我顺着搀扶的方向落座在了驾车位置边,刚刚落座时候,肩膀微微蹭到旁边人的衣料,我一悚,赶忙避开,再偷眼观瞧,见了那边的纁裳缁袘,便知晓了这人便是我将要长相厮守的夫君了。
他很安静,坐在我的旁边,手里拿着车绳,许是因为我们都是傻子的身份,原本两个人的驾车位容下四个人,着实有些拥挤,让我不得不紧紧靠着旁边人单薄的身形,避之不及却发现根本避之不得。
我觉得肩膀有些疼,或许是紧挨他的缘故,磕的发慌。人怎么会消瘦到如此地步!
旁边男侍似乎窸窸窣窣交代了阵后,男人缓缓把手中绥绳递了过来。
一双手缓缓落到我的面前,那是不正常的惨白。离得这么近,我甚至不能听见他是否正在呼吸,因为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得诡异。
“未教,不足与为礼也。”旁边女侍象征性的推过了那双手,将引车绳推了回去。不知为何,在缝隙当中看见这番场景,我竟是有些莫名的心疼。这本该是我大喜的日子,只可惜我不知喜从何来,想必我身边的夫君也是如此。我们本是两个素昧平生的陌路人,我待在楚睢,他远在襄渠,如今却草率的结为夫妻,我不愿,却亦无他法。
那个女从想必早已知道这些场面礼节,不会有错。可是我看着顿在半空的指微微有些僵硬,停留片刻似乎还是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十根节骨分明的手指和绥绳的颜色摇摇欲坠,微风轻轻过,盖头颤颤摇,细微到那车绳原本看不清晰的线头丝丝缕缕都映入了眼帘。我神使鬼差地伸了手过去,接过了绳子,牢牢握在手里。
指尖在交互时微微擦过他手背,微凉。只是短暂到不能再短暂的接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意外,但我不可否认那刹那心跳莫名,神使鬼差地,不由自主地紧紧拽住绳子,直到指节也发了白。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怎么会呢。
拿到手里好一会儿我方才觉得不对劲,递绳不接本是昏礼必经环节,这接了算是怎么回事?我突然没了主意,拿在手里的绳子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那边的男侍显然也没有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模样,只回过神儿来片刻,我就感觉手上空空荡荡,绳子已然被他夺了过去。
女侍也松了口气,为我披上罩衣后,车子就缓缓地动了。
我放下手,没由来的迷茫起来。从这里看不见他的面孔,只是觉得旁边的人好瘦好瘦,好瘦好瘦,瘦到我已经不晓得用什么言辞来修饰此时的五味杂陈。这样形削骨立——他就是我的夫君吗?
耳畔回荡着车轮的吱呀声,碾过地上的石块和沙土,随即上了平整的大路。
其实路上只有少许颠簸,但还是会磨蹭到旁边人的衣服,况且我方才从那闷轿子来,风吹过来只有头晕恶心,昏昏沉沉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在睡着的模糊界限边,就要栽下去,恍恍惚惚又想起不能够睡了,总之在墨车上是极不自在的。好不容易才到了地方,女从牵着我下来,我看不见这位皇三子有没有作揖引入,反正是在门前逗留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跨步进了室,被引去盥洗。
身边的仆婢和襄渠仆婢换了一换,还算是顺利,期间也未曾有人同我交谈,只是他们面上都颇有不耐之色。想来也是,为一个傻子梳洗,的确是件掉价的事儿。不怪她们。
待到准备以毕,重新进入室中,我也不晓得周围到底有多少人。如若当真要按照昏礼来走,襄渠皇帝也应该到场,但听这个动静怕是只有寥寥几人,到场来卖楚睢个面子罢了。
我实则并不需要做什么,整个人隐匿在大红盖头下,同外面是隔开的,自在了不少,而且我一个傻子也着实不需要开口做礼,周围的仆婢和礼官自然会打点好一切。身旁的女从把住我的手,取肺脊,稍湆酱,祭举后从盖头下进食,重复三次以毕便算是结束了用膳。其实我并不觉得味道如何,食之无味,也或许只是没有品尝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