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悬尸(十四):过大于恩(2 / 2)
“东家,我们都快要饿死了!您发发慈悲,就把粮食拿出来救救我们吧!”
这些乌七八糟、不堪入耳的言词,一字不落的入了赵临宪的耳朵里。他站在大门后面,闭目听着这一切。
“爹!”赵文山激动的质问父亲,“我早就说了,要不是您心软,他们早该饿死了,咱们也就不可能出这档子事儿了!你说你贱不贱啊!”
“啪!”
王氏一个耳光打在赵文山脸上:“混蛋,你怎么跟你爹说话呢?!”
张小仙也上前劝道:“不是爹的错,是这些村民,饿急了眼了。”
“没错,”赵隋山站在父亲身边,“爹,我们现在怎么办?如果这么拖下去,肯定会激起一番大战。我们所剩的粮食本就不多,这不是空耗体力吗?”
“要我说!咱召集家丁,抄起家伙,直接跟这群忘恩负义的东西干了!”赵文山捂着火辣辣的脸,怒骂。
“不成!”马春香也是忧心忡忡,“要是直接撕破了脸,那咱们之前给他们的粮食不就真成了喂白眼儿狼了?”
“还是我男人说的在理!”马秋香挺着大肚子,很生气的看着门外,“这群贱民,就算给他们多少恩赐,他们也不知足,就得玩硬的,让他们吃一次亏,就什么都好了!要是真把剩下的粮食都给了他们,那咱们不就全都得饿死?那我肚子里的孩子,还不得胎死腹中?”
赵临宪双目紧闭,一言不发。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睁眼。
“开门,放粮。”
“啊?!”赵文山诧异的看着父亲,赶紧挡住父亲的去路,“爹,你是认真的?!”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喘,这个家就还是我说了算!”赵临宪瞪着老二,“给我让开!”
赵文山气的带着媳妇就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路骂骂咧咧的。
门外的叫骂声,从未停过。赵府大门,缓缓打开。意想不到的村民原本没想到大门会敞开,他们一下就像红了眼一般,蜂拥而至。
赵临宪缓缓走出大门,严肃的看着怒气冲冲的村民。
“我赵某人发誓,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如今全村闹饥荒,这也是始料未及的事情,我府上还有一点儿白菜、土豆,如果你们真的想要,那就进来拿吧!”
村民们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但还是放不下手中的家伙。几个领头的商量过后,一干人绕过赵临宪,冲进赵府,就直奔存粮的地窖。
挂在高空的月亮,此行已经落下了一半。村民们将赵府搜了个里里外外,终是只搜到了几口袋白菜、土豆。所有村民,无不大失所望,他们真不敢相信,偌大的赵府也就只剩下了这么一点点的粮食。饿急眼的村民,不管这些,抬着吃的就下了山,当即架起了几口大锅,混着死人脑袋下的谷种一并煮着吃了。因为此时,在他们眼中,哪还有什么未来,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太阳悄悄升起,赵临宪走回了满院狼藉的府宅。两行热泪,不留情面的从他的脸颊滑落,剩下的只有痛苦和哀伤。此时,他心里清楚,他们这个躲避战乱的安乐窝,已经彻底的沦陷了。
“老爷!送国军的黑子回来了!”一个伙计在院门口大喊。
“哦,让他进来吧。”赵临宪失落的坐在大堂的门槛,眼中看不到任何颜色。
“老爷!”黑子刚进门,便急冲冲的奔跑过来,“我的天啊,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赵临宪淡淡的看了看破碎的窗户,“只是做了族长该做的。”
“唉......”黑子深深的叹了口气,“老爷,您就是太心善了,跟我父亲一样,都是太过善良,反而被自己人给害死的!”
“过去就过去了,”赵临宪从不在乎已经发生的事,“你这一路上,遇上什么好事了吗?”
黑子摇了摇头:“一件也没遇到,倒是有几件不好的事。”
“什么事?”赵临宪问道。
“政府终于决定救灾发粮了!”黑子蹲在了赵临宪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睛。
“什么?!”赵临宪瞬间一震,“政府开始救灾了?那是好事啊!我这就吩咐下去,咱们一块儿去领政府救济!”
“等等,老爷您先慢着!您先听我说完!”黑子立马拦下了老爷,“政府把分下来的粮食交给了地方官吏,他们躲了委员长的眼皮子,腐的腐,贪的贪,一个像样儿的都没有!更可笑的,他们居然说什么把粮食便宜的卖给灾民,那灾民哪有什么钱啊?就是骗他们卖儿卖女呢!”
“唉......这样啊,”赵临宪刚扬起的希望,就又落下了,“这样不去也罢,还不如一家人整整齐齐的饿死在这儿!”
“对了,老爷,”黑子看了看左右,“这次我回来怎么没看见停山啊?”
“他呀?我派他出去带着重金买粮食了。”赵临宪将前几日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了黑子。
黑子大惊:“老爷,现在河南大部分都已沦陷,就这么瞎苍蝇乱撞,很容易有去无回的!”
“啊?那该如何是好啊?”众多的打击,已经弄得赵临宪无法正常思考。
“这样吧,老爷,我这就去追他,外面哪里平安,哪里危险,在我心里早就一清二楚了,我帮他去找粮食!”黑子说完,转头就走了。
“好...好。”赵临宪忽然反应过劲儿,“黑子,站下!我给你带些盘缠!”
黑子头也不回,喊道:“不用了,我早到一刻是一刻!”
黑子的背影,渐渐迷失在赵临宪的视线,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最终昏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站在赵临宪身边的还是他的长子赵隋山。他醒了醒眼睛,动了动胳膊。
“老大,他们人呢?”
守了父亲一天,忍不住打瞌睡的赵隋山猛地一惊,左右看了看:“啊?父亲,您醒了?”
赵临宪抬高了一点儿声音:“隋山啊,他们人呢?”
“母亲和妹妹在卧房休息。二弟夫妻两个在自己房里,小仙和春香带着下人们,一起去山里挖树根了。”赵隋山如实说了。
“这样啊,”赵临宪刚睁开的眼睛,再次合上了,“你母亲要下奶,你弟妹要养胎。这么一来......也罢,都怨我,都怨我!”
“爹,我多留了个心眼儿,我把那些补品全都藏了起来,虽然不多,但帮母亲下奶是足够了。”赵隋山知道饿急眼的村民会不管不顾,就提前做好了安排。
“好,”赵临宪示意,让大儿子趴到自己身前。他抱住了长子,拍着他的后背念叨:“好儿子,好儿子......”
赵隋山趴在父亲的枕边,看着再次熟睡的父亲,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他担心自己和妻子的未来,也担心他们一家的未来,如果三弟一去不回,该怎么办?如果那些不知感恩的村民再来闹事,又该怎么办?他不知道,也不愿想,他犹豫,他挣扎,他只懂得执行命令,而不知道下达命令,更不知道作出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