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刘洪超(2 / 2)
“杀了俺,刘老四也得留下,放了刘老四,当家的剥了俺,还不如叫恁给俺来个痛快的”。
“俺会给恁痛快”,说着,郭虎又往黑衣汉子脸上划了一道。那汉子嚎道:“你们它娘的是死人,不会往刘老四身上招呼”。一个土匪闻言,挥刀往刘洪超腿上砍了一刀,刘洪超呻吟了一声,刘洪起大怒,飞腿踢翻身旁一人,闪电似地腾挪了几步,已将那匪徒的腰刀夺在手中。就在双方要火拼时,刘洪超高喝一声:“俺跟恁们走!”。
夜色屏蔽了世界,隔着小商桥,双方只闻话语声。“得了弓,得了金子,还不知足,要是伤了俺兄弟,俺将扑山虎割三千六百刀,再炼成骨胶”。“不说金子俺都忘了,快将马赶过来,金子还在马背上驮着哩”,对岸叫道。
“哥,你快走”,接着,是刘洪超的一声呻吟。对岸叫道:“将黑头放还,不然这便剐了刘老四”。然后是刘洪起急切的声音:“还不放开,留他何用!”。再接着是郭虎的一声滚,一道黑影扑向桥面,跌撞着向桥北跑去。待黑头过了桥,刘洪起叫道:“俺的话听真了,若伤了俺兄弟——”。“他娘的,还充硬,放箭!”。
刘洪起只觉身后一股大力袭来,便趴在了地上,郭虎已是压在了他身上,随即,两匹马的悲鸣盖过了嗖嗖声,然后是嘭然倒地之声。
桥对面似乎又传来刘洪超的一声呻吟,刘洪起心中一紧。“老二”,黑暗中,刘洪起贴着地皮,无力地唤了一声。
我是受尽酷刑的二弟,还是那个从银都大厦上跳下的人?是在酷刑后恢复意识,还是在坠地后灵魂出壳?已经有了意识,周身却动弹不得,这便叫梦魇吧,要是搁过去,他能急得在梦中昏过去。但他早已学会了对付梦魇的方法,他先勾了勾小指,又动了动食指,再抓了抓手掌,接着,弯胳膊,挺腰,这便坐了起来,却是坐在一片茅草中,地上隐约还有田垄的痕迹,也不知这片地亩抛荒于何时。刘洪起坐在地上抬头四顾,晨曦又一次印红了沙河,一滴露水由树叶跌落,拍在额上,刘洪起猛地一凛,回归了现实,他叫道:“洪超!”。“掌家的”,郭虎在一旁叫道。
篝火边放着那条装着金子的褡裢,郭虎由火堆里扒出几团泥,剥开,肉香溢出,里边是泥鳅。在郭虎的一再劝说下,刘洪起勉强吃了一点。“掌家的,不管啥时候,把事往好处想,把劲儿往好处使,有那工夫绝了念想,不胜多想想点子,回去与大爷商议,看看如何救四爷”,郭虎劝道。刘洪起只是呆呆地看着河面,奶奶在他头脑里说,别去大河玩水,出了事,咋向你爹交待?刘洪起心道,出了这种事,人们首先想到的是如何交待,悲痛则是第二位的。他如何向大堂哥交待,如何向三弟刘洪道交待,又如何向弟妹交待。他有一个预感,一个不好的预感。另外,他还有一句话,一句说不出口的话,却是要说与郭虎的,那就是,昨天,你不该劫持黑头的。
一艘渔船行过,撑篙的船夫吟道:小镗锣,当当当,北乡穷人来逃荒,前边走着妮家爹,后边跟着妮家娘,妮妮恁别哭,前边就是小车屋,支上锅,打糊涂。刘洪起呆呆地看着渔船远去了,脑海中浮现的是一片风雪,少年的他与更加少年的刘洪超,衣衫褴褛,拖着打狗棍,穿着露出脚趾的破鞋,行进在人间的寒冷中。
也不知刘洪起呆坐了多久,“走”,他道。“去哪?”。“盐店,寻两匹马,上登封”。“不救四爷了?”。“咱救不下,看他的造化了”。“掌家的!”。
“我死了,也就了了,我解脱了,世事也解脱了”,刘洪起背向郭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