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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贼营(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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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洪起骂道:“恁娘的熊,恁可知道世兄弟是啥意思?刘国能可是生员,是谁取中他的?”。一院的人听得呆了。而在那蓝格莹莹的天上,却有人看得摇头。

天宫里,玉帝看着龙珠,叹道:“造次,造次,个犟巴茬儿,还以为他是个一灵百透的,却是这等样儿,不是光景”。太上老君看着龙珠里的张队官正要下令,他不待玉帝吩咐,急忙扬起拂尘,朝龙珠拂了一下,张队官便呆住了,过了一会儿,张队官方才能够言语,只是言语的内容已是大相径庭。

龙珠里,庄士在刀枪的押解下出了院子。玉帝叹道:“也难个十全的”,王母道:“多管是不成了,这还如何安身得住,还真就剐了他?”。玉帝道:“他家人已然湮灭不存,失心落魄也在情理,且助他一遭。若再要冒失,便由他去,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朕看顾人间太甚,则于刍狗不公”。又吩咐太上老君在龙珠旁照应一会,说罢起身去了,太上老君躬身答是。出了天宫,玉帝与王母漫步在栏杆与云海中,王母道:“不拘谁去,也不会是将才那个光景,这烈火性儿却是有所本”,说罢看着玉帝。玉帝唉了一声,道:“朕活了这把年纪,子息尚艰,只此一个,虽是象朕,少了油滑,却多了艰涩,于那世路上便要蹭蹬,重造天下的大任付与他,是朕差池了”。

帝后一时无话,良久,玉帝问道:“老君可曾晓得?”。王母道,晓得什么?玉帝道,你晓得。王母道:“都一千年了,你自家做的好事,你说旁人可晓得?”。玉帝急道,当真晓得?王母道:“约摸也知道些”。玉帝闻言,痛苦地闭上了眼。王母看着,本想安抚几句,却说不出口。

“你且回瑶池,让朕独自走走”,玉帝道。王母闻言,犹豫了一会,便在仙姬的簇拥下去了,留下玉帝一人默对无边的云海。

六百年前,在瑶池边上,天宫里出现了最不是光景的一幕。王母披头散发地揪住玉帝不放,喊一阵,骂一阵,哭一阵,时而悲泣,时而愤怒,到了愤怒时,便拧玉帝的胳膊,每拧一下,玉帝都痛得一哆嗦。王母叫道:“昏君王八!你这是又寻下小妈了,老天爷呀,天老爷呀。从今往后,咱们公修公的,婆修婆的,各人洗面各人光”。玉帝道:“将朕说住了便罢了,小声些,莫气下病,也与我留点地步,蓬着头,赤着脚,叫唤个不歇,不好看象”。

王母泣道:“算计得就就得,还使杨家外甥周护你那私孩子,只瞒我一个。杀狠地哄我,婆儿烧香当不得老子念佛,各人心曲里可有我这个王母?只瞒我一个呀,四百年我通是坐在鼓里呀。可知雪里埋不住人,还待哄我一万年?你也寻个正道货,是什么接万人的大敞门,猪狗乱上身的的私窠子将你迷住了,腆脸腆皮,老无材料,都老龟孙了,还不正经,还叫我与你遮盖,我是那不贤良的丑货,因甚替你遮盖?”。玉帝听到这,惊讶地看着王母。

王母满脸泪痕,看着玉帝惊讶的表情,冷笑一声,往虚空中一指,玉帝与一个女子的身影便显现了。图像中,玉帝对那女子道:“为人一世命不强,寻了个老婆赛阎王。家里的那个,论人材也算是个丑货,为人也算个不贤良,专会降汉子,她娘家势大,我却拿不出纲纪镇压他,只是苦了你”。说罢,玉帝接过孩子,那孩子胖得可爱,在玉帝怀里打了个嗝,奶水便溢了出来,将玉帝看笑了。玉帝用手掌拨开小衣裳,将唇贴在小肚脐眼上,鼓起腮帮子做吹气状,一旁的女子看得嫣然一笑,孩子觉得肚皮受了侵犯,稚嫩道:“娘娘打”。娘娘本是娘的意思,却叫玉帝联想到了王母。这一声叫得玉帝心情徒变,他将孩子端祥了一会,黯然道:“好孩子,只怕将来记不清我”,眼泪早已滴在小衣服上。

玉帝看着四百年前的景象,竟是呆了,王母叫道:“我怎么你来,是那不贤良的,你老滋老味地坐朝堂,成日使雷公劈这个,劈那个,咋不先劈了你自家?将肠子收得紧紧地,承头的不公道,自家做得好正大,我今天若不搅得你九祖不得升天——”。玉帝长叹一声,灰心道:“日日与我寻闹,受你的狨气,不叫我出气均匀,杀鸡扯脖地,再也做不成一宗事体,将天地诸务都荒疏了,朕一再认错,还是不肯干休,致得朕少体没面,不成局,不成局!既是这般没面目,这个玉帝不做也罢”。王母叫道:“随你和她过去!你一日在天上,我便一日与你铁匠做官只讲打”。正在这时,一个仙女来到瑶池边,叫道:“妈妈呀,俺舅来了”,接着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王母回头道:“第二的,来得正好,你得兄弟了,快来与你爹叩喜,快去治备红鸡子,预备添喜钱”,又对玉帝道:“遇到这样大喜的事,必要添几两喜钱哩”,玉帝红了面皮,又闻听元始天尊来了,仿佛来了救星,急道:“儿啊,快,快请舅爷来”。

云海传出轻轻一叹,终结了六百年前的追忆。

路边是几丛紫色的蚕豆花,紫瓣当中散布着暗红的筋脉,仿若外星人的皮肤。刘洪起经过一间颓败的屋子,乌黑的屋顶上长着蘑菇,墙倒了半面,屋内支着一架辘轳,门口有一堆泥,旁边放着些木炭,却是在打井,井里尽是泥汤,要将木炭放入井中,以滤出清水。刘洪起看着这堆泥,心道流贼竟要在此长住?这时,路边呈现出一串景致,“勾勾秧”,刘洪起心头泛起一个名词,“不,牵牛花”,他心中另一个声音道。

追随着牵牛花,追随着张队官皮甲的硝臭,众人来到村口,只见前方一片嚷叫。老槐树下聚拢了一堆人,都执着碗,正围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推来攘去,人流绕着大锅形成了涡流,谁也止不住脚步,只听一片嚷骂,“挤个甚,挤个甚,个孬孙”,“俺日你奶奶,打你个舅子,王八羔子龟孙揍的”,“个逼将的,恁噘谁?恁咋呼个熊,龟孙羔子,推你爹投胎么”。终于,咚地一声,有人被推进锅里投胎了,人流被转意了注意力,骚乱逐渐平息,涡流渐渐止住。军营乱成了猪圈,就是猪在争食时还有人赶喝两声,而流贼对步卒采取的是放任自流,自生自灭政策,因为流贼不断被官军追撵,所以跑不快的步卒换了一茬又一茬,是不可能成为精兵的,既然如此,流贼就放弃了对步卒的管理,只重视骑兵。

张队官腰里挂着只酒葫芦,道一声槽里无食猪拱猪,便立足观赏,他解开酒葫芦,哼道:酒是秫秫水,醉人先醉腿,你不醉来俄不醉,宽展的大街谁来睡。

身旁一个兵道:“爷,这么欢喜,吃白馍了吧”。另一个兵道:“那有两个肉馒头还没吃着哩”,说罢,向前一指。只见一个妇女站在大锅边上,挤不进去,端着碗,气得光哭。刘洪起体内的魂魄,还是第一次见到大明女子,他被女子的双脚吸引住了,那双脚活象一对粽子。张队官瞅着那女子,道:“好个雌儿,好美气女子,不好上手,怀里揣把剪子,磨得风快”,又吩咐道:“支会刘四,便是吃个蚂蚱,也少不得白大寡一根大腿,若将奶奶饿瘪了,俄便从老营寻刘四的老娘顶帐”。一片嬉笑。

“胡萝卜,做饭甜,拉巴闺女不值钱,一个柜头二人抬,送到婆家大门前”,张队官哼哼着,引着众人出了村子。每个人都有自已的故事,几年前在陕西,张队官年近三十,好容易说了一门亲,就要娶时,女方在彩礼上卡住,非要再添五两银子,张队官已是一屁股债,有一半的债务还是他的光棍哥哥帮着扛的,张队官一怒之下,寻了把杀猪刀,深夜摸进女方家里,将人杀了个罄尽。张队官一身是血的回到家,被哥哥一拳柱在地上。但事情已是做下了,兄弟二人也只得亡命,临走前,哥哥将一只碗摔成两半,一半分与弟弟,自已揣另一半向榆林亡命,张队官则向西安亡命,这是为了不叫官府一下逮到哥俩,将他张家的香火一网打尽,那两片碗也是为了往后哥俩的子孙好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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