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下)(2 / 2)
夜里,鹿鸣捏着绸布,很久仍不能入睡。
母亲给她做的那个肚兜已被她揉成渔网,手里这个,是她用大长公主的旧绸衣做的一个方帕。
第二日,鹿鸣主动跪在大长公主跟前,说她答应嫁给那个秉义郎了,只不知他现在成亲了没有。
公主笑了,说那苏毅鸿见过她后,万分的中意,这半年就等着她吐口呢。
两边开始走礼,繁琐而忙碌,大长公主慷慨地送了城外一处小庄子给鹿鸣做陪嫁,还让她亲自去查看,并趁着春耕前接手。鹿鸣拗不过,带着几个侍女、婆子去了庄子,没想到,车子行到半路,居然遇到了苏毅鸿,他十分有礼,称既然巧遇邱女官,自然要一路护送。
鹿鸣知道定是大长公主的授意,也没再三拒绝,大大方方任他护送到庄子,在庄外路口说了些感谢的话,目送苏毅鸿打马离开。
小庄子带着一座山,还有二百亩肥田,住着十几户人家,鹿鸣十分喜欢,她忍不住心下打算着,要在山南种一些大长公主爱吃的果子。
当晚,她留宿庄中,看了账本。因下雪又耽搁了两天。
才回府中,就有侍女上前,告知大长公主病重。
她心里咯噔一下,急急往大长公主房中而去,路上更是察觉内院气氛异常,人影都不见几个,一问才知,钱女官和青黛居然同时吃坏了肚子,腹泻不止,这一天来内院大小事务无人做主。
“太医来了吗?”
侍女退后两步,唯唯诺诺答不出话来。
“去!拿名帖立刻去太医署!”鹿鸣回身吩咐跟着自己的侍女,侍女应是疾步跑开。
鹿鸣不顾仪态,提起裙子大步飞奔至大长公主寝房,一个十三四岁的眼生侍女缩头立在门口,被她一把推开,床上的大长公主脸色苍白如纸,神志昏迷,脉息几无。
“怎么会中毒!”鹿鸣急得大叫,完全忘记罗女官的教导。
她使劲掐着大长公主的人中,又冲门外大喊,“来人!请驸马!请两个小郎君来!快!再去催请太医!”
没人应答,跟回来的几个侍女也没了影子,她奔回自己的房间取银针,一路上一个侍女也未遇见,不仅如此,她的药箱也不翼而飞。
鹿鸣狠跺了跺脚,转而奔向药库,飞快拣了几味药,又奔回大长公主房中,这次,连那个眼生侍女也不见了。
大长公主迷蒙地睁眼看了她一下,嘴唇翕动,鹿鸣惊喜地哭出来,不顾尊卑地喊,“你可算醒了!”
大长公主又闭上了眼睛。
“别睡别睡!药马上就好!”
她翻出药罐子,心急火燎地在廊下亲自煎药。
“人呢!人都去哪儿了?”鹿鸣一边煎药一边大喊。
回府一刻钟了,一个人都不见回来,大长公主房中案几上落了薄薄的灰尘,门窗紧闭,竟似这两天都没人伺候。
药煎好,鹿鸣给大长公主灌下,还是没人回来。
看着大长公主呼吸逐渐平稳,她一跺脚直奔外院找大管事,请他去请御医并向官家禀报大长公主病情,大管事为难地弓着腰,就见曹驸马带人冲过来,吩咐人抓她,说她勾引外院大管事,要将她绑了动用私刑。
“谁敢动我?”鹿鸣拔出匕首,沉声怒斥,“腌臜泼才!我邱鹿鸣,乃朝廷钦命从三品女官,拿着官家的俸禄,侍奉大长公主,无凭无据谁敢动我一个指头!我就先弄死他!”
做了多年女官,鹿鸣气势十足,那些家丁犹豫着不敢动手,纷纷后退。
鹿鸣用匕首指着曹驸马,“大长公主奄奄一息,你为何不请御医?”
曹驸马一副吃惊万分的样子,“大长公主病了?没人报我啊!你最清楚,我这做驸马的,不得召见,怎能随意去搅扰大长公主呢,倒是邱女官,在府外无故逗留多日,不知何故啊?”
驸马这副无赖样,让鹿鸣鄙夷,她无心纠缠,只想出府寻医,最起码要找一套银针回来,刚转身就见那个眼生侍女边跑边惊慌尖叫,“驸马不好了!不好了!大长公主她...她薨了!”
曹驸马惊得当场跌坐在地。
鹿鸣一个踉跄,转身发疯地往回跑。
***
大长公主孤零零地躺在硕大的拔步床中,双眼半睁,没了生息。
鹿鸣跪在床前,连连扇着自己的脸:她恨自己耽搁了两日,更恨自己动了嫁人的念头。
曹驸马随后也跑进来,失魂落魄地咕咚一声跪下,他没想到大长公主真能病死了,不过是个伤风而已,怎么就死了?他也不过就是把下人都关了起来,又稍稍拦了出府报信请医的侍女,打算以疏于照顾大长公主的罪名来胁迫邱鹿鸣罢了。
官家对于这个最小的姑姑在二十四岁的年华病逝,很是震怒,得知是因延误病情导致,更是不由分说一声令下,将驸马革职,若不是看在大长公主两个孩子的份上,恐怕铡了他的心都有。
大长公主府所有侍女家丁一律殉葬。两名女官革职刺配,
鹿鸣则被官家以擅离职守、疏忽怠慢的罪责,直接赐了一条白绫。
鹿鸣在内狱大声喊冤,不是为自己,而是高喊:“大长公主是中毒而死!”
两个健壮的女狱卒大步进来,其中一个手中捧白绫,到她跟前冷笑一声,“嗓子不错!”
下一瞬,鹿鸣就被白绫勒住了脖子,窒息、胸闷,随即听到轻轻的“咔嚓”一声,眼前一黑,委顿下来,手中一方素帕掉到地上。
鹿鸣忽觉眼前流光溢彩,大长公主在七彩光中抱着白毛狗子,笑嘻嘻对她招手,“鹿鸣快来,我们染指甲~”
鹿鸣高兴地应声,却什么声都没发出来,又听急促的脚步声自大牢外传来,一回头,只见一个一身戎装的男人大步跑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