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生存与道德(2 / 2)
“查老在生命尽头的十余年时间中用来回馈养育了他的骆坦村。”另一位村民低着头沉吟道。
“他心里也定然是不愿意看到咱们骆坦村生灵涂炭,如果能让骆坦村免遭横祸,想必也是查老所愿吧。”
听着这些人讨论,人群中的十七八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正怀着对未来美好憧憬,准备大展拳脚的年轻人的三观无疑遭受到了颠覆性的冲击。
“你们...”
你们这样就能说服自己,让自己心安理得了吗?
...
在一众人的窃窃私语中,很快就要到半刻钟的时间,一些匪徒燃起了火把,将周围映照的人影绰绰。
村长查宝顺在几位老者的陪同下来到铁篱笆前,几人都微微垂着头颅,不敢直视查叔兴的背影。
“看来你们商量出结果了。”匪首好整以暇的说道。
心中叹息一声后,查宝顺略显恭敬的朝着匪首说道:“在下谨代表骆坦村村民同意阁下的条件,不过最终的决定权交由查老。”
沉寂。
匪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查叔兴,两个呼吸后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查老爷子啊,查老爷子,啧啧啧,这就是你庇佑了十多年的村民呐~
哈哈哈哈~咳咳咳,有意思,有意思啊。”
这位劫匪之首似乎笑道眼泪都留了下来。
其他匪徒也啧啧有声,火光中的眼眸中尽是不屑和嘲讽的眼神,所有的骆坦村村民都羞愧的深深低下头颅。
“查老爷子,谷某想知道,你可否后悔?”
匪首的声音中有好奇,也有蛊惑离间,若这位老人恼羞成怒撒手人寰或者撒手不管都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是否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回到骆坦村,还是后悔十年前强行出头,亦或是后悔没有见好就收不顾大限将临今日再度出头?
也许是真的到了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刻了,查叔兴自己也扪心自问,自己可曾后悔。
忆起青春年少时的意气风发,人至中年一事无成的蹉跎嗟叹,老来归乡后的风雨和收获,也许这十年是自己心中最恬淡自足的十年。
查叔兴露出一个释怀的微笑,低垂的双眸爆发出一阵精芒。
眼中只有对被卸磨杀驴的坦然。
脸上对即将到来的死期的无惧无畏。
“无怨无悔!”
声音苍老,有掩饰不住的虚弱,却铿锵有力。
“老夫尊重理解接受接受你们的选择,老夫可以自裁换取骆坦村的安宁。”查叔兴转过身来,无悲无喜的看着骆坦村的一众村民。
“但老夫不相信这群匪徒会遵守诺言,倘若老夫死后,他们撕毁承诺,你们更无力抵抗。”
村长和宿老默然,眼眸低垂,心中的想法不得而知。
后面有村民支支吾吾的说道:“查...查老,您看他们在占据上风后,没有继续进攻,想必一定是心存一丝善意,想用更...平和的方法...
所以,我觉着他们肯定会遵守诺言的。”
“那个...那个...盗亦有道,他们作为横行这么多年的盗匪一定是...”
匪首戏谑的看着这一切。
看着他们恍然忘却了一开始自己劝查叔兴袖手旁观时,也是他们高喊这些自己这些匪徒无恶不作,定然不会遵守诺言。
若战,结局大概率不会好。
所以他们也只敢赌那一丝侥幸,哪怕赌注是这位老修士的生命。
匪首记得这些村民刚才说过的话,查叔兴也记得,但他就像不记得那样平静的看着这些村民。
“老夫确实距离大限不远,一身实力远远不如十年前,更不如壮年时,但临死前的一刀,老夫必能斩了这盗匪之首和他身边的那四个亲信。
你们所需面对的是剩下这部分小喽啰。”
“这一刀斩向哪里的决定权交给你们。”
说完,查叔兴转过身去,把最终的决定权交给了骆坦村的一众村民。
骆坦村的村民再次陷入纠结。
查老的意思很明确了,无论他们怎么选择,查来终归要死,区别无非是为了他们力竭而亡或者为了他们自戕而亡。
这位守护了他们十多年的老修士都是仁至义尽。
即便是脑子中水分再怎么大的村民用脚后跟想也明白--哪种死法对一个修士而言,对一个人而言更有尊严。
可这位守护者的尊严并不能左右他们的选择,他们首先考虑的是哪种选择更能保全自己。
每个村民都在心中暗自合计。
若战,他们必定要面临厮杀,厮杀中一定会有人伤亡,或者是自己,或者是其他同村,或者是全部。
可一旦取得胜利,剩下的人都将迎来最最最好的结局。
各家各户的辛辛苦苦攒下的钱可以保留下来,以后也不再有匪患。
可若是战败,那他们将面临最惨的结局。
若接受盗匪的条件呢?
他们要交出绝大部分身家,但只要盗匪遵守诺言,他们就可以免于刀兵,除了查老之外的所有人都可以无恙的活下来。
而且……匪徒依然会在其他村子肆虐,骆坦村的地位依然能保持下来。
一阵眼神交流和窃窃私语后,查宝顺低下头以微不可听的声音似乎说给查叔兴,也似乎说给自己听:“查老,一年后的今天...
一年后的今天,一定有您的碑立在骆坦村的村头,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将瞻仰到您的伟大。
三年后的今天,一定有您的雕像立在骆坦村的中心,每一个骆坦村的村民都不会忘记您的付出。
十年后的今天,一定有您的祠堂矗立在骆坦村的正东,每一位活着的村民都将为您祈福诵经。”
说完之后,查宝顺似乎释然了,抬起头看着查叔兴的背影。
这道为骆坦村遮风避雨十余年的背影没有任何变化,就像是没有听或者没有听懂他刚才的所言,或许是...默认了他们的选择。
查叔兴紧握着钢刀的手松弛了下来。
也罢,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