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一章 问道沙海(1 / 2)
星空悠悠飘极光,银河如绸带翻转,月夜之下,无尽沙海荡起无声歌谣。
说老实话,这真是这几年来杨御成看到过的最正常的天幕了。
只是…其下铺展的背景却不太正常。天海五州到处都是水和林地,要么就是戈壁峰峦,哪里会有这样一眼望不到头的超级大沙漠?
说实话,若此番光景是真实存在的,哪怕只是仅容垄断者通过的封锁秘境,那么全五州的琉璃价格也不会如此夸张了。
这里是洗沙州,曾经存在过的大地。
而于岩影之下搭起帐篷生起篝火,边哼歌边拍着怀中毛毡的年轻女子自然就是贺荒岚。
裹在毛毯里的应该就是小贺谏了吧?不得不说,任何生物在幼年期,尤其是陷入熟睡状态下的幼年期都会显得可爱得紧呢。
很难想象那小脸肥嘟嘟,小嘴粉扑扑的可爱宝宝是怎样长成日后那个糟老头子的…
“看不出来,你对孩子还挺温柔的嘛。”贺荒岚偏头望向空处狡黠一笑,这女子说美倒也美,只是没有时月昙与陈露凝那种一见便让人有种超脱世俗之感的震撼惊艳。
篝火映衬之下,贺荒岚的侧脸映出了仗剑女侠特有的狂放英气,也有早已适应人母身份的恬淡与从容…真诡异啊。
不用看都能猜到,这位大姐一定是那种发起飙来之后超级恐怖的类型。
“过来坐吧,不用担心。”贺荒岚端起架在篝火旁边的铁缸皱着眉头吹了两下,这才十分随意地朝空处招了招手:“我家娃崽睡得很死的…”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就算搞出捅破大天的动静他应该也听不到半点,反倒是你该注意一下自己的音量。”杨御成从虚空中现出身来,颇为新奇地看着自己留在沙海上的脚印,缓缓踱步到篝火跟前。
贺荒岚闻言挑了挑眉毛,直接高抬手臂悬于空中,再重重落下…
啪~
她直接给了小贺谏的屁股一巴掌。
小屁股在毛毯之下晃了三晃。
“他第一次在我跟前睡着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死掉了呢。”贺荒岚捏了捏半点动静都没有的贺谏的小脸蛋,颇为无奈地苦笑一声。
好吧,睡得确实够死的。
这应该也算是奇人异象了吧?
“我觉得我应该先解释点什么,但…罢了,你就当我是个孤魂野鬼吧。”杨御成无比疲惫地一屁股坐到沙地上:
“每当经历死亡或类似的体验,我就会被送到某个能够影响历史进程的关键人物跟前。我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不过说老实话…我真的不是很想见到你们这群不肯安息的死者。”
“真有礼貌。”贺荒岚喝了口浓香四溢的牛肉酪汤,抹了把嘴将铁缸重新摆回篝火跟前:“诚如业斋所言,你还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鬼…真不知是随了谁呢?”
“业…?”杨御成眼角一跳。
“哎呀?我说漏嘴了?”贺荒岚假模假式地捂住了嘴巴,亮出了一副意味深长的玩味笑容:“你不是懒得解释么?我也一样,大家都不过是荒漠过客,刨根问底反倒无趣…是不是?”
“他真是这么说我的?”杨御成眉头一皱。
“当然不是,我只是取其言语精要再二次加工了一番。但我猜得也没错,你自己不认为自己的脾气需要好好扳一扳么?”她送了耸肩:
“他对你可是尊敬得很呢,能让他时常挂在嘴边的角色可不…不,你是独一份。不过说实话…我觉得他多少是有点过度美化回忆了,你只是个小混混,骨子里带出来的那种。”
“我也无法理解他对我的看法,尊敬对我来说可是个相当遥远的词汇,不论是别人对我,还是我对别人。”杨御成倒也不恼。
人家说的是实话嘛。
“呵,这话说的倒是有点英雄气概了。”贺荒岚微微一笑,伸手替小贺谏掖了掖毛毯。
杨御成也不再言语,只是抱着膝盖懵懂抬头望向流转天幕。
真安静啊,真美啊。
若此刻能够化作永恒…
“还没想明白么?”贺荒岚对着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的杨御成伸手一指:
“你,才是过去。”
杨御成揉了揉鼻子,闭目微微点头。
有点明白了。
“你是基石,是你开辟出了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你所处的世界没有过去,因为你所在的位置就是世界的起点。”贺荒岚平淡说道:
“我们见过你很多次了,你应该也见过我们很多次了。只是对于现在的你来说一切都是已知的未知,当局者迷,庸人自扰…不得不说,你的理论还是存在一定的可取之处的。”
“所以世界的本质是个半随机的循环,每当故事走到尽头都会从头再演,只不过每次都会产生一点点微弱的改变?”杨御成歪头说道:
“只要通过这种形式积累到足量的变化,一切都将走向浑圆无暇的美好。铸成“有限中的无限”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了?真是又机械又精妙,笨法子不管什么时候都有用…”
“是的。”贺荒岚点了点头,看向杨御成的眼神一下子就多出了几分意外:“你还真是个天才…我以为他们只是说说而已呢。”
“但规则依旧未变,直到抵达终点之前,过往中所有人的牺牲,所有人的爱恨情仇都是毫无意义可言的。”杨御成叹了口气:
“我们只是负责支撑天道演算的数据,一颗颗无关紧要的神经突触,木偶,棋子…”
“这就是现实世界。”贺荒岚耸肩道:“所以大家都会期望来世能投个好人家。”
“你呢?”杨御成眨眼问道。
“我?我无所谓了,虽然我连爹娘的脸都没见过,但从实际角度来看,我应该会是个称职的好母亲…这就够了。”贺荒岚轻抚着贺谏肥嘟嘟的小脸蛋,目中闪过似水柔情:
“真不敢想象,我之前一直觉得我这一生注定要亡命天涯,无时无刻不在趟过刀山血海。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真奇妙,就像你,就算是你这样的存在也能被他人悄然改变…”
“你说的对,所以我才会感到困惑。”杨御成揉了揉脖子:
“拥有这等近乎奇迹的能力的人类,真的就该活得如此卑贱吗?我明白不是所有东西都具备必须存在的意义,但…人类不是牲畜,不该像浑噩猪狗一般四脚朝天任命数摆布…”
“这答案…可能就得靠你自己去找了。”贺荒岚微笑说道:“纵观古今,你是我们之中最强大,最聪慧的个体。若按传统观念来讲,你认定的答案就是我们必须延往万世的真理。”
“你说我是圣人?”杨御成摇了摇头。
“不,圣人如萤火,岂能与你这团火热炽烈的当空日轮相争上下?”贺荒岚淡淡说道:
“你是生机,是无限中的有限,是万千玄妙大道的源头,是跨越时空的祈愿之凝聚。你是过去,孩子…每个人都在追寻过去。”
“我不认为我能够寻到让大家都满意的正确答案,太难了。”杨御成无奈叹道:
“世间事…一人快乐便必然会有一人痛苦,一个群体壮大便必然会有一个群体衰落。我觉得这样是错的,但却找不到什么才是对的。”
贺荒岚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是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插芊山如何?”她突然抬头问道。
“些许微末伎俩,一群固步自封,暮气沉沉的钱串子老乌鸦。再加上一群幻想着“自己也许会是最幸运的天之骄子”的热血青年…”杨御成大大咧咧地摊手回道:
“乌合之众的名利场而已,跟我老家那堆漫山遍野的山贼窝棚没有任何区别。”
贺荒岚噗嗤一笑。
还真让你小子给说到点上了。
“功名利禄,酒池肉林,如何?”她又端起铁缸猛灌一口,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
“谁想追就去追吧,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只会低头走路的庸人。而且这些玩意折腾到最后就是自己恶心自己,谁都可以投机,谁都总有一天会碰上比自己更幸运的人。”
“你不认为那些人所拥有的盈余资源都是靠实力搏来的么?”贺荒岚轻松说道:“恕我直言,从我看来你也不过是个命好生在了富人家的投机者…以偏概全可不是什么负责任的处事之道。”
“呵,“实力”意味着捕获更多的猎物,占领更广阔的疆域…而不是从体型更小力气更弱的同类身上榨取微薄的价值。”杨御成冷笑回道:
“换言之,实力就是话语权,是用来定制车轨标尺与文字读音的至善之物,私欲膨胀到极致便是王道。你觉得那群压榨者能踏得进一国之治的荣光大堂么?他们只是一群趴在腐肉上埋头吸血的蜱虫,生死富贵皆由天定…”
“风来州出身的人都是这样的吗?满脑子山贼逻辑…”贺荒岚挤了挤眉毛:
“好吧,虽然我现在还没遇到他。而且只论性格和手段的话他也比你温和得多,但你们杨家祖孙的思维模式可真是一脉亲传呢…”
“洗沙州的人又是怎么样的?”杨御成不屑一顾地闭眼问道:“穷山恶水好歹都有点水,这放眼望去尽是荒凉的绝地已经完美满足孕育刁民的先决条件了,你们又能好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