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2 / 2）

终于，眼罩被挤得错开了一点，开通了下方的视线。太好了，路兰心想。反正也看不见贺甜做料理，这种程度应该还可以获得原谅。嘴巴又开开合合了几次，终于成功地不靠双手，光靠脸上的肌肉重获光明。

结果，这真的是巧合，没想到背对厨房的路兰面前刚好是穿衣镜，从眼罩的缝隙间，正看得见在流理台前洗手的贺甜背影。

哎呀，不小心看见了……可是真的是巧合啊，也不能怪我吧。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路兰看见了，贺甜口中说着：「好，来加油啰！来煮好吃的咖哩炒面啰！」

后脑勺的丸子松松地摇晃着，贺甜干劲十足。围裙腰带在纤细的背上绑了个蝴蝶结，看起来莫名可爱，路兰感恩地接受了这个巧合，安静地进鉴赏模式。

话说回来，贺甜的要求本就是不合常理。难得女朋友为自己洗手做羹汤，世界上有哪个男人会乖乖闭上眼睛不看啊。

「菜刀……在哪呢……是这个吧。洗菜篮、砧板……」

贺甜从小小的厨房里取出路兰精心整理好的各项烹饪工具，并排在流理台上。或许这厨房狭窄的空间让她不习惯，贺甜的动作看起来不大流畅，甚至看着觉得有点危险，不过路兰却不敢说。

「那个……要小心别切到手了喔……」

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只说了这句。

「没问题！今天的步骤很完美！」

贺甜用力扭开水龙头，让水流进流理台水槽。

「接下来，来洗菜啰！」

话虽如此，却没看见她拿出蔬菜。既没打开购物袋，也没打开冰箱。只是让水龙头的水无谓地哗啦哗啦流着，冲洗着空空如也的洗菜篮。

「……嗯？」

她到底想做什么啊。

一头雾水的路兰，不由得伸出手指偷偷将眼罩再拉上去一点。即使视野变宽阔，也解不开贺甜莫名举动之谜，但还是忍不住这么做了。贺甜当然没发现路兰在看，口中说着：「接下来，要来切菜菜和肉肉啰！」

转紧水龙头，关上自来水。把砧板拉到手边，只有上半身的姿势和食谱书上一模一样。右手抓住路兰的菜刀。

「呵呵呵啊啊哈哈哈」

一边用鼻子哼着歌，一边咚咚咚咚地跟着节奏摆动手臂。可是，说是摆动……

还真的就只是摆动而已。

砧板上什么也没有，她只是拿着菜刀轻快地打拍子。

等一下。

——怎么是空气烹饪！

「……唔……」

一发现这个，路兰忍不住就想扯掉眼罩站起来。笨蛋！一旦往那悠哉的后脑勺敲下去，这里的任何人都没救了……

这么想着，只好运用意志力放下举起的右手。为了不让贺甜发现，再次放进口袋里。

既然如此，就看下去吧。虽然光是想象就觉得结局可能很可怕，但还是想确认一下贺甜的空气烹饪最后到底会变出什么花招来。

从眼罩的缝隙间，路兰什么也不说地直盯着还在继续空气烹饪的那个可悲废柴的背影。来吧，贺甜，让我看看你到底想展翅飞向哪个地平线，你的目标终点又是哪一站呢！

「接下来，开始炒菜和肉啰！」

铿啷，将平底锅放上瓦斯炉，也真的倒了沙拉油……啊，太多了、太多了……点火。弯下腰，认真地观察火候，转动调节开关做毫无意义的微调，不久，油好像差不多热了，贺甜才终于把手伸向那谜样的购物袋。

粗鲁地把烹饪用长筷子打横咬在嘴上，小心翼翼不发出声音地从袋子里取出的，是一个满大的，类似保温碗的东西。砰……打开盖子，整碗直接倒进平底锅。完成。

无论路兰怎么看，那都是一碗早就煮好冷掉的咖哩炒面。是说……绝对是这样没错吧。

「好~面条也丢下去啰！剩下的就是调味，再快速地像平常那样完成吧！」

「……」

一切已变得空虚不已。端坐着将手背在身后，戴着半掀开的眼罩，看起来就像一个坏蛋的路兰沮丧地垂下头。无论是那飘散在鼻端，闻起来就很美味的咖哩香、浓厚的酱料香，猪肉的脂香，或是心爱女友亲手做料理这件事，甚至那造假的烹饪实况转播，现在看来一切都是那么空虚。

贺甜正手拿长筷俐落地重新翻炒面条。看这手势，和一般这个年纪住在家里的女生厨艺应该差不多吧。要是不说破的话，不久她应该会就这样完成炒面，说声「完成了喔~」，再装盘送到自己面前。

接下来路兰可以有几种选择。

首先是第一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说：「哇，好好吃！谢谢你亲手为我做菜！」

第二、带着暗示的笑容说：「简直就和买现成的味道一样呢。」

第三、现在马上站起来，走到她身后敲敲她的肩膀说：「喂，贺甜！我都看到了喔，全部！」得不偿失啊。还是别重蹈与平的覆辙比较好。

「来，就快做好了喔！呵呵，你很期待吧……」

贺甜笑着转过来。突然，两人就这么在镜子里四目交接了。

唔。路兰倒抽一口冷气。糟了。另一方面，贺甜则是维持回头的姿势不动。

「噫呀……！」

发出尖锐叫声的同时，差点真的要翻白眼了。从镜中也看见她膝盖一软的样子。长筷掉落，在千钧一发之际重新抓住了。一手抵在瓦斯炉上支撑着身体，贺甜回头看着路兰，表情和身体都是僵硬的。

路兰脸上歪掉的眼罩毫无解释的余地。他也什么都没说。贺甜当然也什么都没说。两人就这样停格了。

不久。

「贺甜……」

好不容易，路兰挤出一点声音。

「……」

「……要烧焦了喔……」

「……」

「……不是，真的啦……平底锅！要焦了要焦了……！」

叽叽……关节发出声音，贺甜缓缓转身面向平底锅。拿着长筷再快速搅拌一下炒面，慢慢熄火，再次回头。

「你都看见了？」

步步朝路兰逼近。那张油亮油亮的脸是怎么回事。还有那刻意装出的笑容，仿佛现在五官就会一个一个从脸上剥落似的。

「……不是的。你误会了。这不是路兰你想的那样。」

说着像外遇被抓到时的台词，贺甜摇着头，拖着脚步接近。路兰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回应了。

「……其实，这是我使出浑身解数的大搞笑桥段啦……吓到了吧……？吓到了对吧？笑一个嘛！笑一个呀路兰！笑来看看嘛！因为，因为这是……这是……」

这·就·是！恋·爱·的！香·辣·的·调·味·料·啊！贺甜油亮的脸带着土色......

幸好咖哩炒面并没有焦掉，而且还真的很好吃。虽然有点油，口味有点重，但这也刚好符合路兰的口味，满足了十九岁男生无底洞般的胃。

只可惜这并不是贺甜亲手做的，而是贺甜家的佣人做的。

「今天真的很抱歉……」

尽管垂头丧气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她，贺甜还是边叹气边小声地道了歉。都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的道歉了。仿佛在说着今天就用这个代替最后的道歉吧，贺甜把头靠在路兰肩上钻啊钻的。那可爱的模样像极了猫，路兰也把鼻子埋进她的头发里作为回敬。贺甜的头发有甜美的花香，用力深吸一口气时，还夹杂了一点咖哩炒面的味道。

两人走在送贺甜回家的路上，时间是晚上九点过后不久。

走过人烟稀少的安静住宅区街道，路兰和贺甜手牵着手慢慢散步。

「没关系没关系，我完全不介意，反正很有趣啊。」

退后一点窥看贺甜的表情，她正鼓起白皙的脸颊，然后嘟起嘴轻轻皱眉。

「其实我本来真的想自己做的。也都好好去买回材料了，真的是打算自己做的喔……是说……」

甜腻的声音。

「没想到会被路兰你识破……逮捕你这个偷窥现行犯！而且我都那样一再强调了，你到底是想怎样啊！」

瞪人的视线实在是太不讲道理了。

路兰不禁笑了出来。

「哎呀，一定会识破的吧，那种事。对你来说太勉强了嘛。我倒想说，会觉得这个计画行得通的贺甜到底想怎样呢！」

因为这句话，贺甜更拗了。像个孩子似的嘟着嘴，别过头。

虽然路兰的背叛偷窥行为导致贺甜的空气烹饪计画出现破绽，但是贺甜决定不flyaway了。不管怎么说，两人还是在小小的餐桌前吃完了那几乎有三人份的咖哩炒面。闲扯些无意义的话题，喝喝茶，像平常一样拖拖拉拉的，不知不觉就这个时间了。

路兰再次握牢贺甜的手。纤细的手指也用力回握。刚才还那样闹着别扭，但一旦四目交接，贺甜就会报以一个微笑。和当初相遇时的她比起来，现在她的笑容不但更稚气，也更不带戒心，发自内心不做作。这时的贺甜眼尾总是会深深、柔柔地下垂，所以路兰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做出来的假笑。

温暖的夏夜晚风搅拌着还滞留在空气中的些许热气。离车站最近的那条路，在这个时间总是有很多人，所以两人总是刻意避开，选择稍微绕远路的宁静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