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2 / 2)
老家。家乡……突然演变成有点危险的话题了。
若是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很快的大家就会发现自己和琳达的关系——有这个可能。仓促之间偷瞄了一眼琳达,但沉重的身躯还是动弹不得。
不,也不是说被知道了就会感到困扰或怎样,可是关于失去记忆的事,还有——那绝对不想被任何人发现的,心中复苏的那——
「是说,海边啊!」
提高了音量,琳达突然拍手说道。
「夏天嘛!毕竟还是想去海边吧!而且又这么热!真想放下一切去海边玩哪!你们几个没有这类计划吗?大家一起去海边,之类的。」
「啊,不错耶!超想去海边的!」
柳真大大点头表示同意。二次元君也说:「我有驾照,不如大家租台车一起去,一定很好玩。」
「是说,就走吧!既然是难得的夏天,找个近一点的地方,像是城南如何?要不然就干脆走远点到C市一带好了。成员就这群人正好,感觉一定会超开心!说真的,我们走嘛!就这样决定了!」
柳真伸出手指指了房间一圈。
……总觉得,很少看他情绪这么高昂。路兰心想,这或许还是第一次看见,柳真这么积极的主动安排一些什么呢。而且还不着痕迹的连天敌贺甜都一并邀请进去了。搞什么啊,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不过现在身体不舒服,不适合吐槽就是了。
虽然应该不是因为感受到路兰不能吐槽的这份遗憾之情,不过贺甜也以平板的声音问:「怎么?也把我算进去吗?」
柳真则是选择假装没听见。
「我才要问呢,怎么也把我算进去啦?」
接下来问了同样问题的是琳达。面对她,柳真虽不至于堆上满脸笑容,却也露出了爽朗中带着羞涩的笑脸。
「那当然!女生如果只有贺甜一个人未免太无趣了吧!」
立刻竖起大拇指给了回答……这是怎样啊。说真的啦,到底搞什么,柳真你哪根筋不对了吗?路兰脑中模糊地这么想着,可是思路却因发烧而轻飘飘地涣散着,没法好好做出一个结论。
「耶!不如也约隔壁的娜娜学姐吧!」
听到琳达这句话,熟知娜娜学姐的贺甜不禁「噗!」地笑出来。按捺不住似地发出难得的咯咯笑声,痛苦地扭着身体说:「学、学姐!娜娜学姐不适合去海边啦……!啊哈哈哈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个人晒到太阳大概会死掉吧!太糟糕了啦!我是认真的,这样不行啦!」
「噗哈哈哈哈!你说得没错,那个人可能会化成一缕轻烟消失喔!」
琳达也跟着开始笑了起来。就连二次元也上前凑热闹,大笑着问两个女生:「咦、嗳?娜娜学姐是个怎样的人啊?她就住隔壁吗?柳兄也认识她吗?」
「不、我不认识。是我们学校的人吗?」
「对啊,三年级的。简单来说就是个玩角色扮演的人吧。」
——而且我又不是角色扮演玩家!
连视野都开始变模糊,路兰贻终保持沉默,抬头望着团团转的天花板。
是不是烧得更严重了呢。友人们嬉闹闲聊的声音,听起来像被远远隔开,彷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一样。
依然怀抱着闹别扭的心情,现在的疏离感更是真实了。
简直就像自己变成一个谁都看不见的一样的感觉。
就连刚才柳真说「成员就这群人吧」的时候,路兰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把自己也算进去。
真的没有自信,在别人眼中,是不是真的确实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搞不好根本没人发现自己就在这里。关于自己的事,说不定大家都不知道。以为认识大家,说不定其实只有自己这样想而已。或许根本没半个人察觉到自己,也或许根本连看都没看见,甚至也听不见。
说不定大家会丢下动弹不得的自己,就这样离开。
……这种感觉,就是卑微又幼稚的所谓「被同伴排挤」的寂寞吗?
又或者——
「……」
路兰慵懒无力地闭上眼,呼出热热的一口气。
告诉自己,别想了。一定是因为受伤和生病,以及过去的自己复苏造成的情绪不安定,才会变得有点忧郁沮丧而已。把负面思考先放一边,试着想像即将来临的闪亮盛夏吧。
……因为夏天到了,所以要和大家去海边。
嗯,听起来很好玩,非常好玩。
柳真、二次元君、贺甜、琳达学姐,说不定还会有娜娜学姐,当然,还有自己也一起。会开车去吧。备妥泳装,买好凉鞋,尽情喧闹,一早就兴致勃勃的相约会合。沙滩排球、游泳圈、小冰桶、大量的冰和饮料。也别忘了带毛巾。对了,还有还有,绝对要擦防晒。就让自称是半个专业美妆人士的贺甜帮忙准备个感觉还不错的防晒品吧。
试着想像之后,要把自己放进成员里面就容易多了。
穿着老土海滩裤的路兰开心地和大家在海边笑闹,在浪花旁嬉戏,男生们彼此将对方过肩摔入海水里,不时偷瞄穿着泳装的女生们,吃吃炒面或判冰。随心所欲的大呼「好热」或「好烫」,全力以赴地享受大学生的逍遥身分。路兰就这样在大太阳下谌歌十九岁的夏天。
——不过,那家伙。
真的是真正的自己吗?
感觉就像是在阴冷的黑暗中,独自一人睁开眼睛时的心境。
一如昨天的自己和今天的自己已经「不同」.现在的自己和在海边的自己应该也「不同」吧?就连想反驳「不可能有这种事」都办不到了吧。只不过是一个晚上的时间就有了这么大的改变,自己还真是个不定性的男人啊。
彷佛就这样,当现在的自己成为过去的自己后,似乎只能看着在闪闪发光的季节之中诞生的「下一个」现在的自己。
或许真的是这样也说不定。
甚至连缩在毛巾被下的指尖都有如冻僵一般,动弹不得。
觉得彷佛活在眼前每个瞬间的自己都持续的在死去。就这样不断蜕变重生。已死去的自己被脱下、被舍弃,被留置在原地。
而被保留下来的自己,是否真的和前一个瞬间的自己相同,路兰并不知道。说不定脚下早已堆满了那些过去的自己,连怨恨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不断层层叠叠堆积起来。所能做的只是睁大眼睛看着而已。看着现在的这个自己。他们的声音不被听见,无法从被隔离的空间传来。
路兰一点自信也没有。
明天的自己是否和现在的自己相同,路兰完全无法确定。
——醒来了。
房间里光线昏暗。
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又睡着了。到底睡了多久呢。不知道现在外面是天刚亮呢?还是傍晚时分?
仓促之间掌握不到时间感的路兰,环顾着周遭,企图辨识出现在的时刻。房里没有点灯,室外街灯的光芒朦胧地越过拉上的窗帘照进房中。
寂静无声。
地板上,那张现在没有人坐的折椅拉长了影子。
影子的尖端部分,有一双脚。
路兰发现,那是贺甜。
像个被收纳妥当的洋娃娃似的伸长了腿坐在地上,背靠着墙,贺甜一个人低着头。
五官深远的脸上奇妙地被白晃晃的光线打亮,路兰很快地明白了她是在把玩着手机,几缕长发落在脸颊和肩上,嘴唇微张,露出破绽。从这不完美的表情看来,贺甜并未发现路兰已经醒来并望着她。
……这么说起来,过去好像也曾有过一次像这样醒来时,凝望着屋内贺甜的经验。
路兰没有发出声音,身体动也不动的只是眺望着贺甜的身影。
对了,就是贺甜被柳真狠狠甩掉,自暴自弃地跑去酒吧喝得酩酊大醉那个晚上的事。现在回想起来,那都已经是令人怀念,纷纷扰扰的春日里发生的事了。
美丽鼻粱,在冷冽的光线照耀下低俯的侧脸。
到底是为什么呢。路兰心想。
当时也是,现在也是,看到贺甜的身影就彷佛看见自己,真是不可思议。论外表,两人毫无相似之处。放眼望去也没有任何共通点。更别说她可是穿着裙子,留着长发,有着一张美丽脸庞的女性。
即使如此,这种时候的贺甜,却和独自生活在这房间里,不经世事的、无能为力又没没无名的年轻人——换句话说,就是与渺小的自己如此相似。路兰怎么也无法不这么想。
你就在那里,看得见你,听得见你的声音。好像不这么对她说,这条生命就会从这世上消失了。她看起就是这样,彷佛随时可能碰坏。而且路兰很难不这么想。
所以路兰——
「贺甜同学。」
对她开了口。
倏然颤动,她应该是吓到了吧。光线之中,那排美丽而整齐向上翘的长睫毛震动着,即使躺在床上还是看得一清二楚。
「……你醒来了?」
「嗯。现在几点了?我到底睡了多久啊?」
「我看看喔……」
屋里没开灯,也没开电视。在一片寂静昏暗中,贺甜一边轻咳一边跪着移动膝盖摸索靠近床边。
「你看,已经七点多了喔。」
手机画面朝向路兰,那眩目的光线使他闭起眼睛,并未看见现在的时刻。不过还是很意外,就算已经傍晚了,本来以为最多五点而已吧。
「七点……咦,不会吧……真的吗?」
「嗯,你一直在睡喔。作梦了吗?」
「没有。」
「那可见你睡得很沉。身体要是有好点就好。」
「……听你这么一说,晕眩的感觉好像消退了……等等,贺甜同学你该不会一直在这吧?大家呢?」
「大家中午就回去了喔。对了,你想吃点什么吗?还是喝水?」
「不,没关系。是说……」
稍微直起身,路兰望着贺甜的脸。几乎是反射地,贺甜美丽的脸庞浮起微笑。明明她应该是很累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