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1 / 2）

（……不是的。）

随着痛楚涌上的，是彷佛心脏受到刺穿的错乱感觉。

不是的，心里有个声音这么说。

要将这句话说出口是那么困难。

所以路兰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静静望着琳达下巴附近的位置。

琳达口中的路兰，指的并不是自己。

尽管继承了那个路兰的思念，现在的自己依然早已形成另外一个不同的生物。丧失记忆之前的自己。丧失记忆之后的自己。还有，继承了对琳达的思念之后的这个自己。不管是哪个自己，都是个别不同的生命。每一个都大不相同，自己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不、可是……害你连课都跷了。」

「就说没关系了嘛。没问题。因为你是路兰，我是琳达。所以这种程度的支持是理所当然的啊。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琳达搞笑地伸出食指戳了戳路兰，明明白白的说：「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想，放心对亲切的我撒娇吧。」

因为你是路兰——

笑着回应的嘴唇，因尖锐的痛楚而紧绷。

所以现在望着琳达的这个路兰，甚至是一个琳达不认识的男人。

「懂吗？」

为了让他放心而歪着头微笑，站起身来的琳达，一定根本没想过会有这种事。

身体发着难以言喻的高烧，增加了路兰呼吸时的难度。望着琳达走向厨房找玻璃杯的身影，打开厨柜时弓起的背，是那么纤细。路兰伸手弄一头乱发。

「……唉唉唉……」

「嗯？怎么了？」

听见路兰不经意发出的叹息，琳达如一头身手矫健的雌鹿般转身望向他。一边往玻璃杯里倒水之后，又踩着脚步回到床边。

「你刚说什么？」

说着，把水杯交给路兰。

「……没啦，呃……我是说没想到娜娜学姐那么亲切耶……」

对着路兰这句含混带过的话，琳达却大大点头给予肯定。

「没错。别看她外表那个样子，其实超会照顾人的。我也不知道受她帮了多少忙呢。和外表相反，要是看到有困难的人，她无法置之不理。来，药给你。这个和这个，说是各吃一颗。」

把药放在手心上递给路兰，并确定他吃下去后。

「很好。」

琳达发出管教小狗似的语气点头赞许。接过水杯再次站起来，帮路兰把空杯拿到流理台去。

然后，就这样直接坐在厨房角落那张折椅上，视线左顾右盼地环视起室内。像是想把这屋里所有东西都一一数过一遍似的，慢慢地。

那头秀发的轮廓，在透过玻璃照射进来的夏日阳光之下显得透明，颜色是松鼠毛似的灰色夹杂咖啡色。脸颊在光线下看起来圆润雪白。话锋一转，又轻声地对床上的路兰说起话来。

「是说，对了，路兰你是怎么认识娜娜学姐的啊？应该是在知道她住你隔壁前就认识了对吧？」

「喔……呃，我是前不久才知道她住我隔壁的，而第一次见面是……」

第一次见面是——

递出的香烟。

用碗公装咖啡欧蕾的咖啡厅。

被柳真甩了而伤心落泪的贺甜。

贺甜同学。

现在路兰的完美女友。

——我到底做了什么。

「……大雨中！」

突然发出叫唤般的声音。

「不良少女，捡起了弃犬！不就是这种场景吗！不觉得很狡猾吗！那种事！」

「……啊？」

琳达睁大双眼惊讶地看着说着莫名其妙发言的路兰。

「不是啦，就是娜娜学姐啊！你看嘛，她乍看之下好像很吓人，其实却像是个在雨中……不就是那种场景吗！我想说什么你明白吗？」

「……呃、啊，大概吧。」

「正因为一开始的负面印象，之后即使只是做了普通的事情都会获得异常高的评价！不是也会有这种事吗！」

路兰拼命拔高了声音继续说着。因为缺乏氧气而痛苦喘气，也不等琳达回应，彷佛认为只要把气氛莫名炒热起来，就能掩饰掉那所有不确定的心绪，粉饰太平。

「也就是说，琳达学姐对我亲切就像是理所当然的感觉嘛！可是娜娜学姐只要稍微亲切一点，就觉得哇！超难得！那样啊。」

「唷？给你三分颜色就给我开起染坊啦？现在是得意忘形了是吧？」

「开染坊！没错，俺开染坊了！」

正当路兰傻头傻脸的想大笑时。

「……痛！」

瞬间将嘴唇的伤口给忘了。伤口再次裂开的感觉，令路兰不由得伸手捣住嘴巴，痛得脸都扭曲了起来。

「路兰！」

「……」

看到琳达从折椅上弹跳起来，路兰马上做出阿哞佛像其中一尊的动作，举起掌心制止她「不用过来没关系」。

「哈哈，我没事啦。」

「你真的有够笨耶，到底在兴奋什么啊。」

「……就觉得很High嘛。可能是因为发烧的关系。」

「我想也是。」

琳达傻眼的低声这么说，可是，声音中却充满了对万里的宠溺，孕育出温柔的微笑，绝对不会做出伤害路兰的事。

路兰害怕的。也就是这个。

『要回琳达身边！』

——知道自己竟怀抱着那么强烈的念头，且竟然会对某件事如此渴望，这让路兰感到恐惧。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得到满足？像干渴的喉咙渴望水分，自己到底要喝什么才能止渴。

同时也心想，渴望是渴望，但又如何。渴望着什么，伸出手去追寻，也不会得到回应。是啊。说起来，「想回去」的只有自己，根本没有人答应过会在那里等待。这早已是被清楚地说出口，确认过的事才对。

然而，为何。琳达为何还对自己如此温柔。是因为怀念？还是曾一度失去造成心灵创伤？

是因为她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对她而言根本是个陌生人吧——？

再次回到什么都说不出口的模式，路兰轻轻闭上眼睛。眼皮附近仍能感受到琳达关怀的视线。

「我已经帮你联络贺甜了喔。她一定正用飞的过来啦。」

「……喔喔……」

记忆的轮廓，正暧昧地一点一滴融化。

路兰的女朋友。贺甜。

经历了一场暗恋，虽然最后终于她眼中也有了自己，但仍是对自己而言太过高攀的恋人。

对现在身在这里的自己而言，不知为何贺甜像是一个在梦中邂逅的人。说不定她根本不存在现实之中吧。路兰这么想着。和贺甜的恋情就是这么的飘忽不定，好不真实。

「……好想见她……」

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口中吐出了这句话。字面上的甜蜜感触并没有留在舌尖上。

如果有贺甜的世界才是现实，希望她出现在眼前。如果不是——这一切就都能渗进那片因高烧而紊乱的风景之中了。无论是自己出的洋相，还是不该产生的错误感情和罪恶感。直到刚才都还确实存在的这些东西，都将渐渐变淡、消退。平静地落在梦的缝隙之间。理性终究是无法接受，或许会变成这样的自己。

路兰的话似乎也传进琳达耳中了。听见她「呵呵」的轻笑声。路兰想，那轻拂过耳朵的声音，才是真正的现实。

路兰睁开因发烧而湿润的眼睛，慢慢侧着脸，望向坐在折椅上的琳达。

「嗯？怎么了？」

琳达歪着头问。

「想要什么吗？」

轻巧无声地站起身来，赤脚踩在地板上，往路兰身边走。路兰凝视着她。或许琳达把自己的眨眼当作点头肯定的意思了吧。无声的密室里，四目交接……就在此时。

没有上锁的门发出「砰！」的声音，夹带着立刻就要反弹的气势被人用力推开。路兰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芬芳却也蕴含凶暴热气的夏日薰风，似乎就这么一口气刮进了室内。原本房中沉淀的空气，很明显地瞬间翻新。

喀！喀！喀！尖锐而高昂，是高跟鞋进军玄关的号令声。

『鞋子就是要穿蒂芙尼。九公分高跟也是铁则喔！』——像是强迫性的从脑浆中拉出来一般，记忆中那甜美的嗓音用力揪住了路兰，让他瞪大了眼睛。应该是她最近特别喜欢的黑色缎面蝴蝶结那双。曾经不以为意地问了价格之后，路兰整整沉默了十秒钟……没错，确实曾有过这件事。是啊是啊，这是现实，完完全全的现实。

而那一脚从现实世界里踏进来的人，正将修长的腿伸进床上的路兰以及一旁的琳达之间。

「……唔！」

简直像是一把刀刃。

「——这是外过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