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1 / 2)
跑啊跑着,眼前正好看到一部电梯开了门,路兰便钻了进去。
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按了最高楼层九楼,电梯门关上。
在迅速攀升的电梯车厢中,像根棒子似的僵直站着。
呜啊……路兰心里惨叫着,闭上双眼,用手按压发烫的眼睑。
怎么会这样?一定是因为刚才目睹了柳真的那场逃走剧,才会难以克制的做了一样的事……
不,不能说什么「才会」,不能把责任推到朋友身上。
自己就是逃跑了。而原因全都来自懦弱。
看到这样的自己,那个人——琳达她会做何感想呢?会生气吗。还是会感觉受伤?会不会因此讨厌我呢?还是觉得路兰这个人果然没用,已经改变了,不再是以前的他。她会这样想而放弃我吗?
一直装作没有收到她的简讯。
你还好吧?请与我联络。我很担心你喔。最近好吗?很多事情都对你感到抱歉。这些琳达寄来的种种话语,无论如何路兰就是无法回覆。
琳达又是怎么想的?
好害怕。
熟悉过去的自己,而出现在现在的自己面前的琳达,究竟想些什么,路兰一点也不明白……虽然不明白,但光用想像的就觉得害怕。
对于两人的重逢,她不可能表现出「能与路兰重逢我好开心!」的单纯喜悦。这一点就算是路兰也很清楚。因为如果是那样的话,琳达早就把自己的事说出来了。
那晚,「路兰。」琳达这么唤着自己。
哭喊着:「原谅我,因为我太害怕了。」
无法忘记那时她的声音。那之后,她再也不是「温柔可靠的琳达学姊」了。
那时的琳达唤的是过去的路兰。而不是活在当下的自己。她唤着那家伙,并且冀望着什么。不是自己,而是那家伙能够醒来,重新回到她面前。这才是琳达真正希望的吧。
——这个念头令路兰恐惧,也促使他当场拔腿就跑。不是你,你走,消失最好。路兰最害怕的莫过于受到这样的拒绝。
而路兰更害怕去承认自己的恐惧。必须假装遗忘一切的自己活得很开心,必须去和喜欢上自己的贺甜约会,或是去和朋友说说笑笑,因为不这么做的话根本活不下去。
但事实上,路兰根本从未遗忘过那份恐惧。
只是装作没发现而已。假装没看见明摆在那里的事实,不断欺骗不敢直视现实的自己。不知道这么做最后会变成怎样,也不知道这种事何时才会结束。只是不干不脆的扮演一个开朗的人罢了。
所以一旦路兰心中那集恐惧之大成的琳达出现在眼前,除了这样逃得远远的之外,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呜啊,路兰抱头蹲下。明明就知道不可能永远不再见面。不可能真的遗忘,也不可能真的把过去当作从未发生过。要是能再次从那么高的桥上坠落的话,或许还另当别论,可是又不敢相信这么孤注一掷就真能发生奇迹。
别的不说,贺甜一定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吧。无论多少次,她都会骑着脚踏车从后面追上来,用前轮撞开企图渡过那座桥的自己,大喊着「那种事我不允许!」并紧紧抱住、拉回自己吧。
路兰来到楼梯间,背靠着墙,滑溜溜地颓坐在地上。将脸埋在穿着膝该之间。好想见贺甜一面。想见无敌坚强的她,想得不得了。
「……贺甜同学……」
现在就想见你。
希望你把我从恐惧的世界里拉出去。
希望你来救我。
希望你用那温柔的声音告诉我,待在这个世界也不是我的错。用那声音告诉我,你喜欢我。
好想见她。
......
路兰正在计算时间。
这里是大学一楼,大厅一角。
隐身在来来往往的学生之间,躲在柱子阴影下观察情势,准备抓准时机冲出去。
从旁人看来,他除了是个诡异的家伙之外什么都不是。更别说身旁还紧跟着一个摆出相同姿势的幽灵(就是我!),要是现在有个具有超能力能力的人走过,一定会认为我们在演什么搞笑短剧吧。
路兰背部紧贴着柱子,鬼鬼祟祟地探出头又马上缩回去。勉强抑制住急促的心跳,他现在的心情一定很像是「不可能的任务」吧——如果长得像汤姆克鲁斯的话,或许这场面会帅得像一幅画也说不定,但很可惜,他是不是。
几公尺外的餐桌边,坐着几个祭研的学长姐。琳达也在其中。那边向来是社团成员聚集的地盘,大家就像平常那样聚在一起闲聊着。
最初琳达并不在,所以路兰本来想过去加入。然而就在那时候,传来琳达从另一个方向道「早安!」的声音,他才急急忙忙躲起来,变成现在这副德性。
现在的状态进退两难,一方面已经无法靠近餐桌,但是若想离开却又必须经过那张餐桌。
丝毫未觉路兰的存在。琳达坐在长椅的最外侧,和其他人谈天说地聊得不亦乐乎。
自从那天早上一看见琳达便拔腿逃跑以来,路兰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绝不接近二年级生可能出没的地方,一看到类似琳达的人影就立刻逃亡。即使如此,琳达依然一天寄一封简讯给他。内容不外乎是「今天有来学校吗?」等等。不过路兰依然没有回覆,并且回避着琳达。
和祭研的学长姐们,也从一起喝酒那天晚上之后就没碰过面了。最近刚好没有安排练习的行程,所以现在不去社团露脸还算说得过去,不过当然也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
「……唉唉……该怎么办才好……」
真的是呢。我望着独自沮丧的路兰,试着这么训了他。
你真的是怎么办才好喔,路兰。
以那副没刖的样子到处逃避,你到底想这样下去到什么时候?振作点啊,好好过日子好吗?
抬头好好活下去好吗?
——当然,他根本听不见我的声音。
「……」
路兰叹了长长一口气,躲在柱子后面低垂着头。眼神就像是在敌方阵营里落单的少年兵,茫然地望着下午大厅里熙来攘往的学生们。
我也和他一样叹气。已经厌倦陪路兰在这玩捉迷藏了,我伸长脖子朝餐桌方向望去。与其说是看餐桌,不如说是看琳达。
她依然维持着坐在椅子上的姿势,双手在裤袋里,和路兰不认识的家伙高声谈笑。
他不知道琳达的长发有多么美丽;也不知道琳达能跑得多快;更不知道她歌唱得有多好听。琳达为了要穿几个耳洞而烦恼的事他不知道;也不知道她曾自豪于腹肌就快要练成六块的事。琳达的温柔体贴,可爱之处,还有她其实相当任性的地方——关于琳达的这些事,路兰完全都不知道。
所以,琳达究竟多么担心路兰,为了不给路兰多余的负担,她又是多么压抑自己的情感去思考简讯该怎么写才好,这些路兰一定都不知道吧。
我受不了。
身为熟悉琳达的人,路兰的态度让我怎么也无法接受。
如果能离开这里,从路兰身旁离开,转而陪伴在琳达身边该有多好。不知有多少次受到这个念头的驱使,几乎冲动的这么做了。真希望能用我这双手拥抱琳达的肩膀。……不,只要能坐在她身边就好。我好想待在她身边。
路兰依然动弹不得。躲在柱子后面垂着头,苦着一张脸,表情泫然欲泣。而我结果还是只能继续待在这样的路兰身边。
我之所以无法离开——无法从路兰身边离开,单纯只是因为「恐惧」。总觉得只要我脱离了路兰,一切就将真的「结束」。我害怕忘记自己曾是路兰的事。自己是谁,以谁的身分诞生在这世界上,我真的很害怕忘记这一切,因而失去自我。更害怕我会就此消失。
我认为我的实体是一个「视角」,在这里凝望守护那个路兰的「视角」。所以要是我放弃继续守护他,视角的主观思想就会从世上消失了。换句话说,那就等于我会消失……或许。
当然,我已经死了。这点我很清楚。早就结束了。我知道。明明脑袋里能够理解,明明早就放弃了,但看到自己的身体朝与自己不同的方向走去,还是很恐怖。在那里的是连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本能而根源性的恐惧。
我无法战胜这样的恐惧,胆小且已经是个死人的我,只能选择一直待在路兰身边……这样的我,说不定根本没有权利要兰「振作点好好过日子」吧?
就在这时,贺甜出现在祭研那张餐桌边了。路兰发现了她,全身都僵起来。
「贺甜~」琳达挥着手,招呼贺甜坐在自己身边。
「咦?怎么,路兰同学没来吗?他刚才跟我说要来跟学长姐们请安的啊?」
「没有啊,他没来喔。」
「这样啊……好奇怪喔。我打个电话给他看看。」
贺甜拿出手机,用优雅的手势将头发拨到耳后才将手机贴近耳边。
铃声从路兰的口袋里传出忘了关振的手机来电音乐,以不算小的音量轻快地响起。
贺甜惊讶地抬起头,望向路兰躲藏的柱子方向。
路兰慌慌张张地想将手机来电音按掉,却因为太紧张了把手机掉在地上。就这样没按掉的音乐继续响。那是几天前贺甜说「用女神的歌比较好」而亲自在路兰手机里设定的「贺甜来电专用铃」
哔、哔、哔。
大拇指按着按键,来电音总算是停了下来。
屏气凝神,路兰小心翼翼地将身体再次贴在柱子阴影里。
「……」
贺甜白皙容颜上的一双大眼睛望着虚空,就这样阖起了手机,收进包包里。
「没接吗?」
琳达问。「是啊。」贺甜露出美丽的笑脸回答。
「不知怎么的,转语音信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