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2 / 2）

不知为何桌子全部被推到墙边，包厢里只留下有一年级生三倍数量的空水壶，以及散乱在地板的座垫。然后正中是惨兮兮被抛下的柳真和贺甜。见到这个可怕的景象，二次元君发出惨叫，伸手遮住眼睛。路兰也往后退。那对俊男美女的模样实在惨不忍睹。

没想到这个世界上有如此凄惨的景象。

「呀啊——！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就变成这样了。

来回奔跑在夜晚的街上，翩然迎风挥舞圆扇。

贺甜踏响高跟鞋不断逃亡。

一直追着她的路兰已经筋疲力竭。感觉很不舒服又头晕脑胀，如果现在叫他吐，他绝对有自信吐个没完。

现在京城市中心每条路都是禁烟区，这一带也不例外。商业区大楼与大楼之间的空隙偶尔有些称不上公园的小树丛可以掩人耳目，一般人也会躲在那里吸烟。那里有个不知道是谁管理的大型烟灰缸，贺甜跑进去的地方还摆着长椅。

「……呼……了！」

贺甜像舞台上的女主角一样跳上长椅，她脚下的路兰终于虚脱跪倒在地。事到如今谁还管什么自尊，路兰举起双手，做恳求模式：「该回家了吧？好吗？拜托你了，贺甜同学！拜托！去搭计程车吧！」

贺甜的回答却是：「NO！」

她翻出圆扇的「NO」那一面，在灯光下站在长椅上，脚步摇摇晃晃看起来就快要跌倒。

「为什么？你做这种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因为是我，所以你才不愿意吗？如果是柳兄叫你回家，你就会乖乖回家吗？」

「NO！」

贺甜的眼睛充满醉意，嘴边带着笑容。

这对我来说一点也不好笑。一方面贺甜如果不回家，自己也没办法回家，而她的情况太过危险，我又没办法丢下她不管，也没办法打手机求救。这样下去如果出事可就后悔莫及。而且还会给一起喝酒的所有一年级生及努力的千芊带来麻烦。

「那……可恶！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难道我还有什么能做的事吗？我到底算什么？我、现在这样……这么给人添麻烦，这是朋友该做的事吗？这就是贺甜同学想要的吗？」

摇摇晃晃的贺甜一转圆扇，回答YES。

——为什么是现在？

此刻的心情就好像被箭射中。那个星期六贺甜的箭矢在天空描绘大大的弧线，缓缓朝自己飞来，终于来到路兰头上。

「我不喜欢你」的箭尖攻击路兰，路兰喷出血受伤了。

这股没有实体的痛为何选在此刻痛击我的身体？想哭的路兰不知所措。坐倒在地上撑着地面的手难看颤抖，依然无能为力。

怎么会有这种女人。

你怎么能够对我路兰做出如此过分的事，贺甜。

我喜欢你，你却不喜欢我。虽然不喜欢，可是你说喜欢我们的关系，希望我们能够当朋友。我追着为了其他男人而哭的你。你逃离我。尽管如此我依然必须追着你。即使明白我根本无法抓住你，还是只能继续追着你。如果你能够因此得救，我也必须感到满足。

为什么？因为我们是朋友。

我曾经想过这样就好。在心里许下承诺，为了你，我要支持你。我是真心诚意的。

但是。

「……可以到此为止吗？」

已经来到极限。

真心诚意的体贴、想要隐瞒的私心、眷恋，所有感觉都已经耗尽。疲惫至极的路兰，已经无法再付出什么。

如果无法喜欢，那么也好，我不能责备你。但是就算、就算无法喜欢——我也希望你不要利用我。

我受不了被当作贴上「朋友」标签的便利垃圾桶，无法忍受这样的对待。

无法原谅我的性命被人这样看待。

「我想要结束和你的朋友关系。可以吗？」

路兰坐在地上仰望贺甜的脸。贺甜以有些茫然的眼神愣愣站在长椅上，不稳地晃动身体，同时低头看着路兰。

路兰从裤子后侧口袋拿出镜子。镜子在灯光照耀底下发出耀眼光芒，光线在路兰的眼前不停摇曳。

路兰因为炫目的光芒稍微眯起眼睛：「回答我YES。我已经不想和贺甜同学当朋友。说了这么多，到头来你还是只想着柳兄、只在乎柳兄。柳兄对千芊告白，你就哭闹成这样……你有想过在旁边看着一切的我是什么心情吗？没有吧？你以为我们是朋友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我也无法珍惜不能好好善待我的人，希望你明白这点。所以我们别再当朋友了，可以吗？」1

路兰朝贺甜伸出手。

贺甜的表情依然充满不解，看着路兰递出的友情镜子。

她手上的圆扇没有动静，身体也没有动作。「算了。」路兰焦虑地将镜子丢进贺甜的包包里。

「快点回答YES……我已经不是贺甜同学的朋友了。OK？」

原本屏住呼吸的贺甜这才稍微张开嘴巴。

站在这里也能看出长度的长睫毛怯生生地微微发抖。她笨拙地将圆扇对着路兰。

NO。

我不知道——她开口了。

「……你还想要继续和我当朋友？」

YES。

「因为和我在一起很愉快？因为你认为我能够了解你的笨拙？因为即使你很笨，我仍然喜欢你？所以在我面前，你可以坦然作自己？可以不用逞强，可以撒娇？」

YES。

贺甜动了好几次圆扇反覆宣示：YES，路兰同学！

「放弃吧。别耍赖了。照理说从贺甜同学拒绝我那一刻起，你就失去拥有这些东西的权利。之所以继续接纳你，只是我自私的决定。我现在知道自己错了。我想要了解贺甜同学，是因为我喜欢你，希望以男女朋友的身分和你交往的关系。这分心意绝对无法变成‘我被甩了，所以我这次要当贺甜同学的啦啦队，声援你的恋情。’绝对不可能。永远也不可能。我办不到……而且我也终于明白了。贺甜同学与其他任何一个男人亲近，我都会感到不高兴。所以我无法继续和你有所牵扯。说明白一点，就是我已经不想和你有任何关系。」

NO！NO！NO！贺甜挥舞拍打圆扇。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睁大眼睛直视路兰的脸，用力站稳脚步避免摔倒。

「如果那么不情愿，那么，我说那么——」

路兰几乎快要笑出来了。

自己的愚蠢模样真的很好笑。他差点失笑出声。千芊，你可以拍我喔，此刻大概是我最好笑的一刻。应该很有笑果。

「你可以和我交往啊？有可能吧，就是现在！现在还来得及！如何？现在是柳兄不行，快点改选路兰的大放送时刻喔！要是现在决定我可以接受！怎么样？决定拿出勇气姑且试试吗？」

——可是贺甜没有笑，穿着高跟鞋的脚步不稳晃动：「等——等一下……！」

她似乎总算把哽住的那口气吐出来，如此说道。

「不要。我不等。我不要再等任何人了。」

圆扇没有动。答案如果不是YES，那么大放送就此结束。

路兰把包包递给贺甜，贺甜踩着摇摇晃晃的脚步离开长椅回到地面。路兰将包包塞进她仿佛祈求一般伸出的手中，用下巴的动作要她走。

「你如果不跟上来，我也不会等你。不管你逃往何处，我也不会继续追你。」

「路兰同学……！我、我……！」

路兰朝着大马路走去。贺甜的脚步声虽慢，不过确实跟在他身后。

「路兰同学，拜托你……听我说……拜托……不是那样、不是那样、我、我……」

「NO！」

由许多亮着空车灯的计程车之中拦下一辆，路兰回头指着呆立原地的贺甜，对着打开车门的司机说声：「那个人要搭车。」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尽可能干脆、什么也不留地离去。希望贺甜忘了一切。既然你不喜欢我。

那么就说声再见——就此分离。

「再见。」

......

路兰望着窗外。

现在是早上八点。

关掉响起的手机闹钟，慢吞吞自床上起身。

地上铺着棉被，在这里住的柳真与二次元君在这里，依然熟睡。

路兰的手戳戳柳真的肩膀，以严重沙哑干涩的声音开口：「柳兄，你不是说第一堂课之前要先回家一趟？」

柳真稍微睁开眼睛眨了几下，看向自己的手机确认时间，然后很快地阖上手机，逃跑似地再度埋被子里。起不来吗？起不来吧。没办法就慢慢来吧。

这个房间北边有个阳台，西边的位置有扇窗户。从窗帘另一侧射进来的晨光显示外面是晴朗好天气，不过太阳不大，没能晒到我坐在椅子上的脚边。

今天早上也在冰冷黑暗的阴影里，看着放弃叫柳真起床，独自睁着眼睛发呆的路兰。

路兰几乎没睡。等到留宿的朋友有如沉没一般陷入寂静，他一个人在黑暗里睁开眼睛想着贺甜的事。

我不要再等任何人了——路兰对她这么说。

这让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难道路兰内心仍然残留我的记忆残渣吗？过去决定不再等任何人的人是我。做出这个决定的经历，应该只属于我。

对。我——路兰也曾经决定不要再等任何人了。

做出这个决定是在那天，我活着的最后一天，活着的路兰不可能知道的那天早晨。

离开椅子，我轻轻跨过柳真与二次元君君，在路兰的床铺角落坐下，靠着温暖、原本是属于我的路兰的身体，已经死去的我只能够无力回溯记忆。

那天我用耳机听着手机里的音乐。只是实在难耐等待，于是不管听什么、听谁的歌曲，总之就是将音量调到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