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1 / 2)
头晕的路兰忍不住跪下抓着栏杆,闭上眼睛不看桥下。
可能是宿醉。
站不起来的路兰伸手遮住自己的脸。
脚下不稳摇晃。不,摇晃的是木桥。
就在这个时候。
在令人傻眼的钟声里,路兰感觉听见一群人跑过这座桥的脚步声。
他忍不住抬起头,看向跑过自己的那群人。
看到跑在最前头的家伙。
那家伙也看向这边,直盯着路兰的脸。一脸蠢样傻傻张开嘴巴的家伙——
那家伙是——
「路兰!」
是我吗?
呼喊名字、抓住那家伙手肘的人是琳达吗?
怎么搞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路兰咬唇忍住整个脑袋天旋地转一般的晕眩,浑身使不上力,不晓得是不是贫血的关系,使他的感觉变得迟钝。
再度睁开眼睛,那里只有长长延伸的木桥,没有其它人,也听不见钟声……是幻觉吗?或是事故后遗症?我的脑袋怎么了?只是宿醉的关系?还是我深信的东西变成具体现实?
口袋的手机声音令路兰回过神来。
『路兰?』
「柳兄……」
『你怎么了?你在哪里?外面?我今天有空……有些事情想和你说。关于昨天的事,还有很多……可以去你那里吗?』
「……我……不在家……」
『啥?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因为即将凋谢的樱花显得黯淡的河岸与广大的天空。朋友的声音。长桥。强风。除了路兰之外,这座桥上没有其它人。
只有路兰独自一人,孤伶伶地伫立在这片风景里、生活在现实之中。此刻正在煮拉面的母亲不太高兴。
如果能够就此晕过去,或许会比较轻松。
......
路兰看着琳达。
运动科学课临时停课,路兰在忙着解散的学生之中,发现琳达的身影。琳达也注意到路兰的视线,「这不是路兰吗?」朝路兰挥手。
路兰凝视她的脸一动不动。想问的问题像山一样多,但是问不出口。一方面不知道琳达隐瞒不说的理由,另一方面路兰也不晓得自己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琳达一脸惊讶,路兰只是继续凝视着她。
将长发漂亮扎起的华丽美女正看着路兰的后脑勺。她的名字是贺甜。
另一头是脸上带着复杂表情,隐藏身影避免被发现,皮肤有些日晒痕迹的男子看着香子的侧脸。他的名字是柳真。
在柳真身后,一个女孩注意到他视线前方的对象,因而犹豫要不要出声喊他。她的名字是千芊。
发现熟面孔全都聚在一起,明明没有选修运动科学课仍然跑进教室的家伙,名叫李腾。
走过他的背后,有如黑影一般的女孩子,不用说就是娜娜。
我的名字是路兰。
是已经死掉的十八岁男生。
没人注意到我,也没人知道我,我只是看着路兰,看着所有人。
坐在最后面的座位慢慢伸出双腿。今天的阳光很强,教室里很暖和。无趣望着路兰的后脑勺,我不知不觉闭上眼睛,坠入浓浓的睡意里。
今天就到此——告一段落。
......
班服T恤是黄色的。
正面以深绿色到橘色的渐层艺术字写着偌大的毕业年及「3-4」。背面以水蓝色英文小字印着导师和全班四十人的名字,看来有如英文报纸。
虽然粗糙,不过设计得还算不错。以高中生自制毕业纪念品来说,算是有模有样。
只是制作过程历经了一番波折。
「全班一起做个共同纪念品吧!」刚开始大家都很热烈,后来为了要做T恤或环保袋或手机吊饰引发争议。总算统一意见要做T恤之后,又为了颜色、为了设计、为了字体争执……反正什么事都可以吵,几乎让人怀疑他们是故意的。
尽管如此,依然没有半个人开口说放弃。或许大家都意识到毕业典礼在即,人生当中再也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在导师时间吵吵闹闹,这是再也无法重来的珍贵时光。
因此直到整合好众人意见、向业者下订单,整整花了两个月时间。
接着又等了一个月,等四十一件订制T恤送到时,已经是二月底。
班上半数同学都已经确定春天之后的出路。
其他人有些是大学入学考试还没结束,有些仍在等待放榜,有些决定重考,有些只能先打工,有些则是家人期待他继承家业。
无论是好是坏,总之每个人走的路不尽相同。即使各有各的情况,领取T恤这一天,所有人仍然在教室里集合。
从纸箱中拿出装着T恤的塑胶包装一一传下去一等到所有人都拿到T恤,才一起大声拆开塑胶包装。
瞬间欢声雷动。
T恤成品正如同大家开会通过、订购的一样。这群高中生为了理所当然的事感到开心,不断有人迫不及待地将T恤套在制服外套外面,彼此指着对方的模样说声:「好看好看!」然后击掌,或高举手机从斜上方自拍,甚至还有感动至极的家伙安静下来搭着肩膀,令人不由得感到不舒服。
在众人的喧闹声中,只有一个人愣愣坐在椅子上,僵硬的模样像是死了。
「我的名字……」
他是路兰。
「只有我的名字……不在上面……」
路兰将T恤摊在自己桌上,以手指来回在成排的名字中寻找,反覆确认好几次。为了避免看错,所以他很慢、很仔细地找。
尽管如此,他仍然找不到自己的名字。无论怎么数,上面的学生名字都只有三十九人。
只有自己的名字不在上面。
无论确认多少次,事实依然没有改变,他的视线终于开始模糊。
自己突然遭到抹煞、突然不存在了。直到上一秒还在。明明就在这里、和大家在一起。
还是一直以为自己和大家在一起的人,只有我呢?
「……哈哈,难道大家其实很讨厌我?搞不好是这样……」
路兰一个人低声自嘲,话说到一半泪水却「噗咻!滴滴答答!」有如水龙头坏掉的自来水,从自己的眼眶溢出。
也就是说,我是多余的吗?这个举动是在排除多余的我吗?在两年不曾换班的四十人之中,只有我在不知不觉间被讨厌、被孤立吗?
灰色!大声呼喊的记忆突然让他感到有些丢脸。决定颜色时,路兰的情绪异常亢奋,打死不退地极力强调自己的主张。全班几乎分成深蓝色与红色两派,其中只有一个人莫名热情灰色。不,还是灰色好!灰白混纺的颜色!灰色是唯一的选择啊啊啊!提议明明已经遭到驳回。所以才会选择红色。事实上在路兰没察觉时,所有人私下互换冰冷视线表示:「根本没有你的份……」
怎么会这样。可恶,我完全心碎了。
与其像这样在众人面前丢脸,不如干脆将我碎尸万段,立刻当场消失。
「咦?路兰?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注意到路兰偷偷哭泣,琳达弯腰凑近看着他的脸。然后揪着他的袖口扯动——什么什么什么?怎么怎么、怎么回事?
「我、我的!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不在上面!
勉强说完这句话,路兰甩开琳达的手趴在桌上。
琳达也知情吧?知道这出特地为了高中生活最后阶段而准备、悲惨至极的抹杀剧吧?
唔哇!路兰哭得好夸张!某个女孩子在背后如此说道,原本热闹的教室一下子变得安静无声。路兰心想,接下来就要公开处刑了吗?哎呀——你注意到了?
就是那样,我们这些女生,还有我们这些男生,事实上一直觉得你很烦。你的存在就像空气,只有你自己一个人以为我们是朋友——我该用什么表情承受这些言语的利刃?
「真的耶,这是怎么回事!老师!T恤上没有路兰的名字!」
吓!路兰抬起哭泣的脸庞。
琳达清楚提出事实,并将温暖的手摆在路兰穿着制服外套的背上安慰他。
不会吧?讲台上的导师推推眼镜开始确认名字。最后教室各处开始传出「啊,真的耶。」、「太过分了。」、「这一定要请厂商免费修改才行。」等声音,原本穿着的人也将T恤脱下,所有人开始把T恤装回塑胶袋里。
路兰终于了解这纯粹是业者的疏失,没有人认为他是多余的。
在了解的同时,他突然觉得自己为了一个无聊的疏失过度反应还嚎啕大哭,实在丢脸。
「……我、我还以为是故意的……情急之下……还以为自己被排挤而想死……!」
路兰伸手擦拭眼角,试图让满是泪水的脸恢复原状。
高中三年级的男生却是这副德性。
「怎么可能?没那回事。啊——啊,路兰怎么那么笨。哪有人为了这种事哭成这样的,吓死我了。」
琳达以受不了的模样开口,一边伸手搓揉路兰的脑袋,像在摸家里的狗。唔哇、路兰笑得好开心啊——又听到某个女生的声音,路兰这才发现自己破涕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