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2 / 2）
他蓦地睁开眼睛，低声叹息一声，还好是个梦。
窗外风雨呼啸，连绵不绝地大雨稀稀落落的声音颇为扰人。春末夏初的雨，潮湿而带着闷热的气息，直直逼得人闷出汗了。雷声滚滚，他是再难入眠了，索性披上衣裳起身走到帐外。
这样的雨天，士兵们多发寒症体热，他总是要到外面去巡视一番的。门前的侍卫与巡视的哨兵自不必说已经被董毅遣去睡觉了，外面漆黑一片，寂静非常。
萧寂撑了把伞，不自觉走了出去。
实在是安静极了！他皱了皱眉，弯腰进了一顶帐篷。
那帐篷里面赫然空无一人，萧寂心中警铃大响，知道是出了事情了。他忽然想起董毅临走时的神情，心中暗叫一声糟糕，转身丢了伞就往董毅的帐篷里面跑。
董毅帐中灯火微弱，萧寂心中略略安心，忙掀帘进去正要发火，却是傻了眼——那帐篷里面哪里有人？不过是一盏孤灯孤零零的燃烧着罢了！
他心中大震，那灯下有一张纸，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宁死不回，将军保重，董毅绝笔！
绝笔！
此刻，萧寂脚下一软，几乎要跌倒道地上。他一把扫落了那烛台，整个帐篷瞬间暗下来。萧寂在黑暗里愤怒地怒吼了一声：“啊——”
岳钧与顾铮闻讯赶来，铁甲冰冷地撞击声之中，一排士兵整齐排开，岳钧一身玄色铠甲，面不改色地盯着萧寂道：“将军在这里做什么？”
萧寂愤怒地扯住岳钧地领子，咬牙切齿道：“你把他们怎么了？！”
“将军在说什么？”岳钧颇为冷静地拂开萧寂的手，似笑非笑道：“哦，将军说的是那些反叛兵是吗？”他陡然提高了音量，冷冰冰道：“大将军有令，反叛者——一律斩首，绝不留情！”
“你——”萧寂一时震惊不已，他连连后退，指着岳钧半晌说不出话来：“你你你——十万人！那可是十万鲜活的生命啊！你们怎能——”
岳钧丝毫不在意地理了理领口的皱褶，微笑道：“将军，放心吧，那么多人我们还杀不完。只是那么为首几个要杀人的被我们五马分尸了。剩下的人……大将军仁慈，全部放还了……”
萧寂脸色陡然惨白不已，岳钧冷冷出声：“带走。以后谁也不许打扰将军！”
两个士兵就要上前去压走萧寂，他反倒是颇为利落地站起来，临行前喟然长叹道：“昔日我为太尉之时，何尝想过我能有一日成为他人的阶下囚？”
“您还是好好养着身子吧，毕竟马上就要到京师了……”岳钧轻轻笑道。
萧寂走的颇为潇洒，猛然大笑出声，凄惶又无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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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钧向霍寻禀报的时候，霍寻一怔，浅浅叹息道：“罢了，以后好生看管他就是，吃喝一应俱全，别亏待了他。”
“是。”岳钧点头道。
“报——”有一小兵进来禀道：“禀大将军，赵将军回来了！”
霍寻眉心微微舒展，长舒一口气道：“太好了，镜辞平安回来就是了，我还在担心呢。”
那小兵微微犹豫，霍寻见状忙道：“怎么了？”
小兵略带难堪，低声下气道：“禀6禀大将军，夫人并没有……没有跟过来？”
岳钧见状一时疑惑，忙道：“怎么会？赵将军就是专程去接夫人去了，怎么夫人倒是没回来？”
霍寻一时出怔，脸色变了又变，陡然沉下去。他最后忙挥挥手道：“叫赵将军来。”
赵志云进来的时候也是一脸抱歉，霍寻低低道：“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没有成功？是不是祁王插手了？”
赵志云道：“臣只是奉命接应，是慕寒姑娘进去接应夫人的。本来前天晚上说的好好的，谁知道慕寒姑娘进去了许久未曾出来。臣好不容易等到慕寒姑娘，她却说夫人不愿意随她走。还让臣给将军带个话说她会保护好自己。”
霍寻一时间发怔，心头又是感慨又是无奈。许久，他才低低自语道：“是我们操之过急，失了分寸。此事成功了也就算啦，一旦失败，祁王可就是不讲情面了，也给了他和我们撕破脸的机会了。”
岳钧急急道：“那夫人可怎么办？到时候一旦祁王要挟主上……”
“要挟？”霍寻嗤笑一声，对着岳钧摇摇头道：“你觉得我要是受制于祁王，慕容锦瑟还不出手吗？”
岳钧许久才反应过来，霍寻低叹一声，摇摇头苦笑道：“受制于人，咱们现在可谓是在夹缝里面生存啊。得罪了哪边儿都不好收场。说是复国，到最后却是防人防己，互相算计，这楚国，即使复国了又如何？”
岳钧劝慰道：“主上何必这般丧气，毕竟是咱们一手策划的。他慕容家再如何王室至尊，也是主上借了契机才让他们登上王位，说到底一切都要仰仗将军。天下人也不是傻子啊。”
霍寻微微沉默一会，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慕寒暗中保护着些镜辞吧。”他负手而立，注视着远方。赵志云道：“过几日便能入京了，咱们抢在祁王前面入京可不是好主意，主上怎么想？”
“入京，不用管别的，先入京。”霍寻定定道：“撕破脸皮是早晚的事，他早就不认我正臣子了。况且自从楚国复立之后，他对我处处疑心，处处打压。昔日知遇之恩，这万里江山权当是我回报与他的。至于他之后守不守得住，那就是他的本事了。”他嘴角微微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入了京，自然是各自为己。”
他略略思量，道：“入了京，把旌旗全换成‘楚’字。以后，我们便是楚国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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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成三年四月十五，楚军入京都。
百姓们早早躲了出去，两王夺位，造成了这三年来的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如今皇帝穷途末路，这皇城自然也没有什么安全可言。有钱的商贾早已举家逃离关中，转至江南地区。平常的百姓自然不能如他们一般举家逃离，也都是携老扶幼，背着干粮钱财，希望寻到一个落脚之地；逃不得的，只得躲进了京城外面的大山之中。
唯留下那些穷苦百姓，依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般生活在城中，日日家门紧闭，生怕那些传说中的狼虎之师侵犯到自己家里。
于他们而言，能苟且活一日，便是好的了。
霍寻带兵进城并未废多大力气，比起之前的那些战争，这次攻城倒是颇像小打小闹。不足半日，京都城破。
浩浩荡荡的军队踏入城中，霍寻自己的军队倒还尚可，只是诺里的突厥军队面对关中繁华之都却有些红了眼，一时之间敲诈东家打劫西家，劫财劫色，本来静的如死水一般的京城，忽然躁动起来，哭喊打骂声乱作一团。
一个突厥兵从一处民宅之中拖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小丫头眉清目秀，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很少可人。小姑娘拼命哭喊着，那突厥兵十分壮实，少女哪里拗得过他？不一会，远处就传来衣裳的撕裂声个几个突厥兵的淫笑声。
“不要欺负我女儿……”一个老者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从屋子里小跑出来，上前抓住一个肥手正要伸向少女的突厥兵，那突厥兵大力将老人推开，愤愤骂了一句：“去你的糟老头子！再过来老子打死你信不信！”
老者被推倒在地，仍是拼了命地爬到突厥兵身边，换了副哀求的语气：“算我求求你了，阿绣还很小，你们不要……”
“滚开！”又一个突厥兵踢了一脚老者。
赵志云隐隐听见后面的动响，而身旁的霍寻依旧蹙着眉头四处查看，他握了握拳头，几次想回身去却还是竭力忍住。
惨叫声连绵不断，霍寻微微一笑：“想去就去吧，也别让突厥人太自以为是了。”
赵志云得了命令忙告了声“诺”，急急朝身后走去。
他拍了拍一个突厥兵的肩膀，那人不耐烦地一回头，赵志云已经一拳挥上去了。
那突厥兵被他打的鼻青脸肿，身旁的人相互对视一眼，都不敢轻举妄动。赵志云踹开他们，低头看了看那姑娘，顺手用剑将她的衣服挑到身上，遮住裸露的躯体。
“以后再让老子看见你们，我就见一次打一次！”赵志云冷冷地警告，身后已经传来女子撕心裂肺地哭喊声：“爹——”随后是低低的啜泣。
赵志云一脸疑惑，那老者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奄奄一息。
“老人家——老人家您没事吧？”赵志云见状连忙去照看老者，正欲背他去军医那里，老者却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靠近。赵志云依言靠近，老者却是把他的手放在了少女的手上，艰难道：“阿绣……小伙子……就……交给你了……保护好……”
话未说完，老者已然断气身亡。
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声惨绝人寰，赵志云一时有些动容，毕竟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死在自己面前。他转头怒视着一旁面面相觑的几个突厥兵，少女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上去就给了那个踢老人的突厥兵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
那突厥兵一时目瞪口呆，他捂着脸对着少女又惊又怒：“你……你竟敢抽我嘴巴子？”
赵志云冷冷地望着他，少女却是猛地扯住那突厥兵的衣领，一边哭一边喊着：“你还我父亲来！你还我父亲！”
“吵什么吵？”诺里怒喝一声，一旁来围观的突厥士兵纷纷为他开道。诺里背着手踱步过来，环视一圈四周，又打量了一下赵志云：“干什么呢？”他掐住少女的脖子，似乎在随意把玩木偶一般捏着她的脸看了看：“小贱人，我突厥的勇士岂是你可以侮辱的？你想死吗？”
“你放开我！”少女哭喊道。
赵志云一字一顿道：“放开她。”
诺里挑眉望向赵志云，不屑道：“凭你一个副将，还没有资格和本将谈条件！”
赵志云目若寒星，冷冷盯着诺里，忽然大喝一声提着剑砍向诺里。诺里一时怔愣，赵志云已经挥剑砍向诺里身旁的那个突厥兵。一时血溅当场，突厥士兵的头颅被砍下了，滚到了另一个突厥士兵脚边。
“你想干什么？”诺里呵斥道：“莫不成你想破坏我们之间的协议吗？”
赵志云冷哼一声，“我们之间的协议？诺里，我们当初血战青州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来援助？偏偏到最后要落好的时候你来了，你这是真心在援助吗？想破坏协定的不是我，是你们！”
他冲到下一个突厥兵面前，反手一剑下去，鲜血喷溅道诺里脸上，头颅滚了几下落到诺里脚边，引得被诺里挟制的少女不由得惨叫一声。
“你若不放，我便一步杀一人！”赵志云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手里的剑已经挥向空中。
“这是干什么呢？”慢悠悠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霍寻神色淡然自若，信步走来。
他眯着眼睛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诺里身上，“血，士兵，老人，小姑娘，你们这是在抢亲还是在屠城？”
赵志云最终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剑，他愤愤不平道：“将军，是他们欺人太甚！您在入城前嘱咐过三军将士，一不可偷盗，二不可掠财，三不可图色，四不可杀人！违者斩立决！今日他们既偷盗又掠财，劫色又杀了这位老者，敢问将军，该不该杀？！”
霍寻静默了一会，转向诺里，“此事事关贵军，不知道诺里将军怎么看？”说着，他用剑把诺里掐住少女的手挪开。少女被他掐的几乎窒息，诺里猛一松手她即刻跌倒道地上。赵志云连忙去扶她。
诺里一时不知道如何辩解，只得悻悻作罢。
赵志云抱着那少女掉头就走，霍寻对岳钧微笑道：“白讨个媳妇儿，自己还逞了回英雄，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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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寻索性弃了马徒步走到皇城前。昔日在此受封将军，大将军，侯爵，镇国大将军，如今时隔三年在此来到这里，却是以一个侵略者的姿态。无论怎样的恭敬谨慎，于他们眼里，这都是闯入者，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责。
漫天遍地的白幡铺满整个皇宫，淡淡的凄凉之感蔓延心头。古朴端庄的皇城经历了多少沧桑岁月，这其中又沾染了多少血？
所有人都不由得放轻了脚步，这仿佛是一种生命的本能一样，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凄凉，与一种更想要肃然起敬的感觉。
只有风声，与冰甲碰撞的声音在远处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