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1 / 2)
“你过得好么?”许久,顾铮已经忘记顾镜辞是什么时候离去,他稳住自己狂跳的内心,颤颤发问着。
霍清婉一顿,笑道:“好,顾大哥你呢?”
顾铮把头靠在一旁的柱子上,苦笑着出声道:“我一个人,有什么好与不好?”
“既然一个人,为什么不找个伴?人在世上若是没有牵挂,那么活着也就索然无味了。顾大哥,你该娶妻了。”
顾铮沉默片刻,喃喃道:“牵挂么?若是我的牵挂已经找到了别的归属呢?人在这个世上,可以有很多牵挂,但是最最让你牵肠挂肚的人,却只能,也仅有一个。”
“顾大哥!”霍清婉似乎读出他的言外之意,再也呆不住,激动地站起来。
顾铮摆摆手笑道:“我是说镜辞呢,爹娘不在了,镜辞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也是最最牵挂的人。她有了自己的归属,倒是让我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霍清婉嘘出一口气,方才又坐下来。恰时顾镜辞带着军医前来,张军医一番望闻问切,坐在桌边提笔写了个方子递给那侍从,道:“顾将军这是体热虚寒的症状,加上伤口感染这才高热不退。我切给他配一副方子调理着,伤口再行处理一番就无大碍了。天气寒冷,顾将军要注意身子啊。”
顾镜辞点点头,忽然外面慕寒神色慌张地进来,道:“小姐,刚刚长安那里传来消息——太后病危,怕是不行了!”
霍清婉怔了怔,一双秀眉蹙的愈发紧,忙低声道:“姐姐,那我先过去了。”
顾镜辞亦颔首,拍拍霍清婉的手。待霍清婉完全离去,顾镜辞才转头望向顾铮道:“哥,你还想着她是不是?”
“想什么?”
顾镜辞微微摇头,道:“昨夜本不该你巡夜,是你自请前去和赵志云换班。你想以病故意逃避她是不是?若是不肯面对,那么就是心存情思,就是忘不掉,放不下,走不开。你,还想着她。”
顾铮无力地抓着被子,赫然苦笑:“想着……又如何?终究是只能越走越远,终究是一步错过,一时错过。一生,只能有一个最牵挂的人,若是没了,活着就是索然无味,就是多余与万念俱灰。”
顾镜辞心神一凛,不由得心疼地看向顾铮。两世,两世他们都是这样,彼此站在相对的阵营里,爱错人,嫁错人,痴痴守着一场无果的情。顾铮苦笑了两声,道:“镜辞,你不懂,哥也不希望你去懂。至于你心中担心的,我自有分寸。”
傅静岚至此一病不起,转眼过了冬天,到了建成二年的春日。冰雪消融之际,便是最最寒冷的日子熬过去了,傅静岚的病状似乎也有些好转。前线传来连连的好消息,傅越率兵连破陇西三城,直接把徐进的军队逼到了河东郡的黄河边上。霍寻在襄阳城霍家军的大本营听了战报,却是一脸的怒气将那战报摔在书案上:“简直混账!”
“主上——”岳钧欲言又止。
霍寻剑眉紧蹙,咬牙怒道:“我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不要打草惊蛇,结果他们还是恋战了!徐进这下若是设伏,看他们如何解围!”
“主上是怕徐进设伏吗?”岳钧闻言也不由得担忧起来:“是有道理,眼下傅将军和志云应该是快走到青阳了……青阳——”
霍寻回头对着身后那张巨大的羊皮地图上一座小城四周的高山轻轻一指:“四周峡谷众多,极易设伏。”
岳钧脸色一白:“主上!志云他们危险,我们得赶快行动!”
霍寻怒不可抑,一拳重重砸在那黄木书案上,撇开脸道:“先等他们的消息,不要冒然举动!”他从怒气中清醒过来,冷静异常:“岳钧,你去集合骑兵部队,等情报一到,随时待命出发!”
“是!”岳钧闻言忙退出去准备。
顾镜辞站在屏风后听得霍寻掷地有声地命令着,忙转过玄关急急道:“你又要出兵?你手臂上的伤还没好。”
霍寻看见顾镜辞,神色缓和许多。他坐下来,无奈地摇摇头,面带懊悔之色:“赵志云那小子出事了,徐进这会肯定要在青阳阻击他!徐进这回跟我们玩了个大圈套,从我们襄阳城一战,这一切就都埋伏好了。”
“是吗?”顾镜辞跪坐在一旁,迟疑许久才凝神道:“霍郎,我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霍寻抬眼对着顾镜辞一笑:“有话说就是了,你我之间,何须遮掩?”
“霍郎,我觉得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一定还有别的什么阴谋——”顾镜辞凝眉望着霍寻,他闻言一顿,继而望着她道:“怎么说?”
顾镜辞徐徐开口:“徐进为何要费这么大劲来阻击一个仅仅五千人的队伍?为了斩杀傅越?他费尽心机要阻击傅越和赵将军,为什么?他不知道你能料到这一层?他不知道霍家军有精锐的骑兵?他觉得你会因为和傅越不和而作壁上观,置之不理?”
霍寻转头看着她,忽然嘴角上扬出一个弧度:“镜辞,我知道你担心的什么。声东击西,其实他真正的目的,是我们所有人。”
顾镜辞眼珠一转,不禁诧异万分:“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去救?”
“老是打胜仗多没意思,要有胜有负才有意思。”霍寻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讥诮地望着她道:“不然,怎么能显示出我们这支队伍的重要性?祁王若不依赖我们,与傅越自立,那么我们就真的寸步难行了。”
顾镜辞略略迟疑,思索许久才开口:“兵行险招,此计甚险,万一一个差错就是万劫不复了!霍郎,非此计不可吗?”
“我想了许久,”霍寻握住顾镜辞的手,轻轻道:“镜辞,你可知,其实要想打败徐进我有的是主意,可是我们不能。如今傅越与我分兵掌权,若是我们稍有异动,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唯有兵行险招,让这东进京师之路走的越发艰难,他才不敢轻易动我们。”
顾镜辞靠在霍寻怀里,闭着眼睛低低道:“我说过,你走哪条路我都相随,这次也一样。只是军中断断不可无人照看,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岳钧和你兄长,由他们两个控制局面我也放心些。”霍寻沉肃着握住顾镜辞的手,低低道:“镜辞,我们得分开一段时间……我不放心让你回长安,你也不能跟在我身边让祁王怀疑,你……自己小心些,好好护着自己知道吗?兵没了我们可以再筹,城没了可以再夺,唯有你,你若是没了,多少兵多少城都换不回来。”
顾镜辞看着他严肃的神情,又是泪又是笑,“霍郎,女子终究是弱者,不需要什么功名利禄,我的天下,只有你而已。你,就是我的天下。”
霍寻忍俊不禁,宠溺地刮刮她的鼻梁,“这话我就爱听了——”他顿了顿,悠然一叹:“镜辞,你可怨我?我终究是一个要靠战争夺取一切的人,我甚至不能许你一起白头到老,战争无情,刀剑无眼——”
“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顾镜辞不觉泪意朦胧,身处乱世之中,他们有太多太多的无奈,不得不卷入这场家国天下的厮杀,不得不处处小心应对。朝堂战场,到处是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她总是梦见那样的场景,战火纷飞,血流满地,尸横遍野。夜阑风起时,午时梦回后,总有丝丝寒意渗入心底,总有那么一时的害怕她不能与他终老。
“报!禀将军,赵将军送来急报!”外面的斥候躬声道。
霍寻一惊,不觉低头看了看依在怀里的顾镜辞。她只是闭着眼,轻轻道:“你要走了吗?”
“镜辞,答应我,好好地。”霍寻拂开她脸上的碎发,依依不舍地望着她。
顾镜辞点点头,转过头低低道:“你走吧……”
霍寻站起来,苦笑道:“别看,别看就不会想了。”他慢慢退出大帐,顾镜辞只能看见他的影子,慢慢的移动,慢慢的消失。刺眼的光芒渐渐消失,窗外是沉沉的号角与铁骑驰骋而去的巨大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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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月凉如水。清凉的月光透过窗子洒在地上,淡淡的光芒惊醒了并未沉睡的顾镜辞。今夜,总有些心神不宁。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四周无数双阴森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看,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积压在心底。
长夜无眠,顾镜辞干脆披了件大氅便出来走走。霍寻带军去青阳已经两日,消息传来,情况并不乐观。徐进派了比他们想象的要多得多的兵力去阻拦霍寻,他们在峡谷遭受到袭击,损失了近一半的人马,先下在青阳城外驻扎休整。
望着眼前睡得横七竖八的士卒,酒瓶子滴溜溜地滚在一旁,这成了什么样子,酒本就是稀罕之物,虽说楚地的酒大多并不烈,不会喝醉误事,但连警卫之人也敢在此处放纵,更别说是地下无所事事的小兵了。
顾镜辞拾起地上空空如也的酒罐子,赶紧摇醒这些人。那些士卒睁开微醺的眼睛,一时没看清楚,就要将这阻挠自己睡觉之人撵走,定睛一看发现竟是便装的夫人,眼睛都睁圆了,吓得跪倒在地上,一旁懒散的众人纷纷惊醒过来,齐齐跪在地上。。
顾镜辞心里暗悔,这几日怎就散成了一盘沙?几场小胜让这些人绷紧的弦突然松缓,要是现在秦军突然来袭,将会是一场灭顶之灾,心中急迫,忍不住便斥责他们:“尔等擅离职守该当何罪?”领头的一个小兵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顾镜辞心中的忧惧愈来愈浓烈,感觉秦军的虎狼之师似乎就近在身边,这种微妙的预感让她打了一个寒颤,浑身哆嗦。
这时,整个人一暖,一股亲切的暖意包围了她。顾镜辞回头一看,原来是循声赶来的顾铮给自己又披上了一件外衣,定是自己的吼声太大将他都吵醒了。
顾铮看到跪了一地的士卒立即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皱紧了眉头,迅速遣散众人,让他们各归各位,“现在给你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马上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密切监视秦军的一举一动,有任何风吹草动赶紧来报,都起来吧。”
顾铮刚说完,那些士卒如蒙大赦一般,赶紧爬起来持戟跑回岗位。顾镜辞满脸歉意地朝顾铮说道:“打扰哥哥休息了。”
“夜冷,快回去吧。不要太担心。”顾镜辞望着顾铮,却见他也面露忧色,心里更加担心。但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更不能自乱阵脚,便先回了帐休息。
刚有些睡意,她就听见外面冲天的呼喊声响彻云霄。顾镜辞立马惊起,迅速地披上衣裳出门。
“秦军偷袭了!秦军率领二十万兵马偷袭!”
顾镜辞听到一危言耸听的传言,立马横臂挡住此人的去路,“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夫人快投降吧!外面徐进大军率领二十万大军来劫营了。岳钧将军已在混乱中死亡,夫人还是识时务快点投降吧。”
顾镜辞看此人眼神有些闪烁,就起了疑心。且看外面并没有大乱的状况,敌兵大军尚未攻入大营之内,何来偷袭一说?意料之中,此人应该就是秦军派出的细作,让他们来混乱军心的。她还欲再问,那惊恐的细作一个闪身就要逃离,前面冲过来另一匹马一戟刺穿此人,鲜血如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