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2 / 2)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听闻你受了伤,我放心不下,所以来看看。”
“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说罢,宁遥起身欲走,燕池却不慌不忙的端起了侍女奉上的茶盏,前啜了一口茶道,“我听宫婢们说,昨日东宫里那位半夜里平白无故的发了好大一通火,连父皇御赐的砚台都砸了。”
闻言,宁遥停下了脚步,见状,燕池又继续道:“那位砸了御赐之物,正巧被皇后撞见,皇后大怒,罚了那位在东宫禁足半月。”
太子素来以贤德忠孝立足朝堂,平日里,对待宫里的宫婢,内侍也是不曾有过苛待,昨日却无故发火,一反常态,必定有别的缘由。又细想昨日种种,宁遥能确定,那位身怀有孕的女刺客,与太子必定关系匪浅。
若真是太子,那事情可就有趣多了,一个女人最大的软肋,除了自己的孩子,大概不会再有旁的什么了。
而要动太子,还得从那位女刺客身上下手。
打发走了燕池,宁遥便立刻让暗卫去核实消息,在知道了消息属实后,宁遥便起身去了地牢。
女刺客异常安静的坐着,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那狭小窗户外的天空,眸中似有贪婪。察觉到宁遥的到来,她只是轻轻睨了一眼,后又收回了目光。
“今天的天气挺好。”
“太子被皇后禁足,囚在东宫,他不会来了。”
闻言女刺客眸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她又释然的笑了。
“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她的语气很淡,转头看着宁瑶,目光中是一片宁静,“就算你不杀我,我也是活不久的,就连这个孩子,也活不久。”
宁遥察觉到情况不对,挥手劈开了牢门。那女刺客忽然便瘫倒在了墙边,脸上的血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了下去,变成一片惨白。宁遥当即点住了她身上的穴位,出手替她把脉。
手刚搭上女刺客的手腕,宁遥便皱起了眉头。她浑身经脉尽毁,竟是自绝了经脉!
“我说过会让你活,你又何必走这条路?”
女刺客拉住了宁遥的手,不顾腹部的刺痛和口中不止的鲜血,将一枚铜牌交到了宁遥手上。
“我这一生,从来都身不由己,就连死亡,也由他人掌握,可我偏偏贪恋自由。”她自嘲的笑了,“这块令牌是太子殿下给的,他许我自由,却又设计让我有孕,想将我永远困在他身边,你拿着这令牌,可自由出入他的寝宫。”
“你为何要给我这个?”
“我尚有一胞妹,她是我唯一割舍不下的牵挂。你拿着这个去找她,她看了以后便能明白了,我希望你能助她脱离这牢笼,尽情去做做她想做的事。”
“我这一生,连生死都做不得主。殷勤谢红叶,好到人间去。至少我那胞妹,要得到自由。”
说完,她便在宁遥怀中断了气,恍惚间她似乎又看见了那个自己已经幻想过很多次的场景。她一直都想寻个依山伴水的地方,在家门口种上几棵桑树,园中一定要载一颗红叶,再种上一架葡萄,闲来无事时在葡萄架下乘凉。
闲云野鹤,采菊东篱,养蚕缫丝,织布锄田……在这个她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中,却有一个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可见,她甚至还听到了几声银铃般的孩啼。于是,一个同女童逗趣的男子便出现在了她眼前,待那男子回头,却是太子的脸!
他将女童抱了起来,转过头看见了她,于是笑着对她伸出了手:“红叶,快来。”
那女童见了她,同样是喜笑颜开,满是欢喜的喊她——娘亲。
就在她朝着那男子伸出了手,他们却又在一片雪白之中,越来越远,而她,则想也没想到就追了上去。原以为追不上了,可最后,却还是被她追上了。一把抱过男子手中的女童,与女童互相嬉闹着,与他们一起,虽不知要走到哪里去,可心里,却是无比的安心。
宁遥拥着她渐渐冷却的身体,看着那块铜牌,念出了刻在上面的,她的名字。
“谢红叶……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到人间去。”宁遥念着这首诗,颇有些感慨和无奈,“来生,愿你如此愿。”
说罢,宁遥将她轻轻放好,朝外走去,又在牢门处停了下来,冷声道:“来人,把她火化了吧。”
“是。”
暗卫有些疑惑,却还是应下了。身为暗卫,只需执行任务,不必过问缘由。可他还有有些困惑。以往那些人,哪怕是惹恼了宁遥,也都还算……留有全尸,如今却不知缘由便要焚尸,实在是令人困惑。
“火化之后,将骨灰放在一个白净的瓷瓶中带来给我,你去吧。”
吩咐完,宁遥便又回了书房。她呆坐了一会儿,随即从暗阁中抽出了一只木匣。紧了紧自己有些微颤的手,宁遥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打开了那只木匣。
里面静躺着一支玉簪,那只玉簪通体满布裂痕,裂痕中浸满了血色。原本,这该是一只通体白亮剔透的簪子,却毁在她父亲身死的那一天。
那一日,她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被人砍下头颅,鲜血流到她身边,浸透了她的衣裙。也就是那一日,她头上的玉簪滑落在地,顿时满布裂痕,浸没在那片温血之中。
看着眼前染血的玉簪,宁遥一时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恨吗?自然是恨的,杀父之仇,如何不恨?平白蒙冤,如何不恨?镇南镇北两军,数十万英魂含冤而亡,如何不恨?
过往种种一幕幕浮现在宁遥眼前,案上宣纸无风而动,宁遥眸中寒意一闪,随即出手合上了木匣,垂眸敛了眼中情绪。再此抬眸,宁遥眼中已是一片平静。
“呵,真是难得见你如此失神,看什么呢?”
风白自顾倒了茶水端杯坐下,摇扇喝茶,语气听着十分的关切,却是一脸看戏的表情。
“好端端的正门不走,怎地又要翻窗?”
“我这不是习惯了,一时间难以改正嘛。”风白笑道,喝完了手中的茶后又立刻倒一杯,一饮而尽,“嗯,这茶不错。”
“若是喜欢,一会儿蝶香来了,喊她替你备上一份。”
“你那丫头横竖都看我都不顺眼,还是罢了吧。”
“哈,客套话也说完了,说正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