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梁祝(十五)(1 / 2)
诚然, 谢道韫知书达礼,端庄文雅, 文采裴然, 是晋上下男子心中妻子的不二人选。但正如挽莲所言,他只是一把剑。
他没有剑心, 没有人心。
即便表现的再像是凡世中人, 他也没有心。
没有心的不真人, 怎可能明了爱恨滋味。
多情的无情像谁。姜晨也记不清楚了。
也许只是,已不想记清。
于是, 闲置在京的将军府日常成为, “请问挽莲公子可在府中?”
“昨日马匹受惊……”
“奴家家贫,日前老父病死, 幸有……”
“前几日路上招了贼人……”
众口一词皆说前来报答。
谢道韫听到这般消息时:……
谢安最是知晓侄女心思,如此也终于出口劝阻, “虽通文明武,精善六艺,品貌端庄,但其、其眠花宿柳, 招蜂引蝶, 实非良人。”
不久谢道韫前来辞行, 言说尼山书院山长邀她前去授课。
众人便前往建康城外送行。
姜晨递上一根柳枝, “一别经年,不知山长与诸位老师是否身体安好。请谢师姐代我等问好。”
谢道韫眉眼一弯,伸手接过, “文才有心了。山长来信之时,可甚为惦记你这小将军呢。”当初文才年岁尚小,入学不久,将要名列第一,可惜战事一起,他便果断投笔从戎加入北府军。山长至今仍是遗憾不已。
这些年文才虽不能离京前去探望,可尼山书院但凡有所求,他几乎没有不应。关于朝廷大办书院一事,作为武将他只是偶尔上心,可是他的偶尔上心,似乎都比他人常年惦记要用心的多。
谢琰将包袱为她装上车,闻言凑过来问了一句,“山长可惦记我了?”
谢道韫思索了下,点头认真道,“想来也是非常惦记呢。”
谢琰倒退三大步,表现的甚为恐慌,惊呼道,“堂姐我不会回去的。”
谢道韫:“……”
看到她无奈的表情,谢琰松口气笑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总之,琰再也不想踏入书院了。”
他如此玩闹,倒是冲淡了些许离别之情。
挽莲拱手拜别,淡定的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谢姑娘一路顺风。”
“借将军吉言。”
谢道韫转过身,撩开马车车帘,正要踏入,回头深深看着挽莲,欲言又止,“挽莲将军,若……”她垂下眸子,轻轻叹息,“罢了。”
“不必远送了。都回去吧。”
不必远送。
挽莲曾来见过她一次,临走时对她曾言。世人皆说挽莲出身卑微,与她世家之女并不门当户对,但其实她并不介意。可,既无情意,她又何必强求呢。她的确需要好好静静了。
言毕,踏入马车,放了轿帘。众人长揖一礼,远望着马车与卫队消失在官道尽头。
谢琰牵了马过来,走到挽莲身边时,将马缰递给他,“走吧。”
挽莲眉尖一扬。
“文才,再过五日便是三月初三,琰约了几位朋友踏青游玩,今年你去么?”
姜晨翻身上马,抚了抚马鬃,“父亲将来探望,恕佛念不能同游。”
谢琰上马跟着他,抱怨道,“你爹为何总在此时探望你?这都五年了,竟毫无变化。”
姜晨道,“许是乐趣。”
谢琰:……乐趣是在何处?
自然并非乐趣。
马太守与桓玄相交甚密,难免要来京城去桓府探看一二。
此事算是秘密。除了寥寥几人外并无他人知晓。
挽莲曾问他,并不喜欢桓玄此人,为何还帮着马俊义掩饰行踪。
姜晨只道,“有趣。”
相当敷衍的答案了。
庙堂风起云涌,他针对起桓玄来可是半分也不留情面。日前皇帝才罚了桓玄禁足。
王卓然对此也甚为满意。因着凡此时节,文才总会推掉谢家子邀约,而招待他们,谢安数次邀约,却被婉拒。可见王谢二者之间,文才还是偏于王氏的。即便与谢氏那一对儿女同窗又如何。论起情意,自然是他们长辈之间,更为亲厚。
何况谢安此人根本就是个老狐狸,谁知他安排子侄接近文才有何用意。细想着,还须得提防一二。
这一想法致使谢道韫归来后提议姜晨考察尼山书院的意见被有效搁置。
司马曜听谢安推荐完品状考察的人选,也有些犯难,“他为人公正朕自然知道,只是近来流匪猖獗,文才前去,未免有些艰险。”
王卓然心头更是一震,大叹谢安此举实在居心叵测。建康到尼山,原本不算遥远,来回两日足够,可正如圣上所言,南下流民落草为寇者多,文才不过十四,万一遇到……他果断站出来附和,“圣上所言有理。丞相此言,实在欠妥。”
虽说时下世家子弟皆爱簪花敷粉,男女不限。但是王卓然过于隆重的妆扮仍是令司马曜一阵眼花,撇过眼睛,以手掩额道,“爱卿之意呢?”
王卓然环视一番,没发觉什么可荐之人。想到自己前几年也曾担任过尼山品状考察官,犹豫了不足一秒,心一横,道,“微臣远往。”
他此去,正好看看谢安又在玩什么把戏。
两人可谓一拍即合,司马曜抚掌道,“不错不错。朕记得爱卿也曾考察过诸生品状。由你去合适,由你去很合适。”
谢安:……
马文才一走,挽莲作为他的侍卫,肯定也不能留京。
我只是想让挽莲赶紧离开京城,侄女这提议正好合我心意,王卓然你跑出来『插』什么嘴。
王卓然:……
谢安这老狐狸竟把主意打到文才头上,果然可恨至极。
对于王卓然再次叮嘱他戒备谢安之事,姜晨也再次表明态度。
可惜从王卓然离开建康到被抬回不足月余,这差事终于还是落到姜晨头上。
姜晨同挽莲去探望了一番,知是他的桃花癣又复发了,病重到浮肿,是被人抬回来的。几年前姜晨曾为他调配过解『药』,原本不该再犯。不过尼山环境较为湿热,栽种了不少花草,如今又正值春日……
想来……
“此外,我还有个不情之请。”王卓然躺在塌上,脸上浮着红白的斑点,如今已是十分虚弱。
他突然开口,姜晨思路断了下,点头应答道,“王叔但讲无妨。”
“此届学子中,有位名唤梁山伯的,叔叔患病时,承蒙他照顾。此人忠厚老实,出身贫寒。可本届书院学子有些刁钻,难免为难于他。文才此去,替我好好看看他。再者,你们年纪相仿,想必比朝堂那堆老头子说得来话。”
姜晨想来二字的后半句就变了。
想来,恐怕与梁山伯脱不开关系了。
说来倒是令人好笑,为何他们的美名总要拿他人来映衬。他很好奇,若仅有他们一人,又能到哪般高度。
奥,是了。没有他们这样的人对比,又如何凸显对方的善良单纯、宽厚谦逊、仁义无双和无私博爱呢。
“……文才可有难处?”
“并无。”姜晨弯了弯眼睛,一如以往应下要求,“佛念记着了。”
王卓然陡然脚底一凉,再细看去,面前依旧是他从小看到大的那个孩子,他脸上依旧挂着温文尔雅令人宽心的笑意,一切毫无异常。
从小到大,对于长辈所提的要求,哪怕苛刻,他也似乎从未令人失望过。
这一次,想来也会一样吧?
王卓然问自己一句。他看着床边,照着所有人所期待的那般成长起来的少年,对这个疑问,竟突然无法给出确定答案。
芝兰玉树,卓尔不群。
他的确足以令所有他身边之人为之骄傲。
但是……
他真的是他们心中所期待的那个样子吗?
他们所有人所期待的,竟都是一般模样吗?
一种无法言说的惶恐毫无预兆在心底蔓延开来。
王卓然听到他说,“桌上文才留了张『药』方,照着抓『药』,十日足可痊愈。”姜晨看了看据说是梁山伯以德报怨想方设法为王卓然寻来的治桃花廯的良方,淡淡道,“至于这『药』,那位学子拳拳心意,叔叔留着,做个纪念吧。”
这让王卓然更怀疑他是否与梁山伯旧识了。文才的记『性』他非常了解,既已从他口中听了梁山伯这三个字,文才他就不会忘。但他竟使用那位学子代而称之……
连失礼都算不上的举动。
放在他身上,却令他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王卓然暗笑自己。文才从小到大礼数最周全不过,致使连这点小小的疏漏放在他身上,都觉得违和和不该?是不是习惯一个人礼数周全,他不周时就会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