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二)(1 / 2)
宇文曌将宇文凤送回公主府后接管了府中诸事,乾帝鲜有地没插手,听凭宇文曌连旷三日早朝守在公主府,派去登门探病的内侍却连公主府门也没能踏入。
“清祥的事,不敢劳动父皇费心。”内侍上门那日宇文曌刚从尚英院回来,他将内侍拒在门外,眼眸沉暗面无表情。“本王身为人兄,自会照看好清祥。父皇尊贵,何必在些须小事上劳神,臣兄妹二人着实不敢领受。”
他断然轰走内侍,连带来的乾帝所赐良药补品也分毫不受,随后传命公主府闭门谢客,不拘何处来人、不问身份尊卑,除了诊治的太医,其余一律不见。
宇文凤昏昏沉沉睡着,乱梦交错,忽而是洛琴斋染血的面庞,忽而是濒死的白鸟。她梦中哭了不知多久,心神已经木然,又似踉跄走在混沌中急急找寻着什么,却不防脚下一空,登时坠入无尽深渊。她徒劳地挣扎,叫声滞噎在胸口,急得她后心倏然冒出一片冷汗,蓦地睁开双眼。
宇文凤茫然半刻才适应了眼前的昏暗光线。这是公主府的卧房,帷帐半掩,悄寂无人。她扭头看向窗扇,窗格上落着一层淡薄的灰白光影,竟辨不清此刻是黎明抑或黄昏。窗侧立着一道颀长人影,已不知站了多久。她艰难挣挫起来,那人听见响动倏然回头,轻唤着“凤儿”,几步到榻前扶她坐好,又取过枕褥垫在她身后,如释重负地喃喃道:“你醒了……醒了就好……”
宇文凤木然地轻轻点头,望着窗格上朦胧天色哑声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已经过酉了,你睡了一天一夜……玉老大人说你今日傍晚便能醒,果真如此……溪姑姑早就熬好粥等着了。”宇文曌满脸憔悴眼底发青,掩饰不住欣喜地唤进门外久候的丫嬛,丫嬛见宇文凤醒来忙点上灯烛,灼灼火苗霎时照亮了昏暗屋室。又闻脚步窸窣,檀溪端着粥汤进来,甫一对上宇文凤眸子便红了眼眶,上前哽咽着笑道:
“殿下定是饿了好几日,先喝些热粥垫垫脾胃罢。”
宇文凤在宇文曌和檀溪殷殷注视下,饶是再没食欲也不好推拒,勉力吃了几口就别转头再不肯用。宇文曌见状,只得让檀溪收拾了碗盏尽快送药过来。打发了檀溪和丫嬛,宇文曌转过头来,见宇文凤自顾盯着烛火发呆,黯淡眸中映着两团摇曳不定的火苗,益发衬得她了然无神。他心里一钝,转而露出一抹温和笑容缓声问道:
“凤儿,现在觉得怎样,哪里有不适?”
宇文凤看他一眼,嘴角牵出一抹笑:“没伤没病的,哪就不适了……你放心好了。”
“……玉老大人说你先前心血亏耗得厉害,醒后会有些乏力,需好生养几日,慢慢便能恢复。老大人还为汨凰看了伤,已经大好了。”宇文曌见她意态索然,莫名生出一丝不安,越发温言细语,试图唤起她的兴致,“汨凰精神好得很,只是现在正睡着,等明日我把它抱来给你看看。”
宇文凤漠漠看着兄长眸中的柔辉,那是她希冀多年迟迟到来的温情,她却生不出半分欢喜。
“哥,”半晌,她轻声唤道,“你就不想问问,汨凰为何会伤成那样?你也不想知道,我那两天到底去哪儿了么?”
“……我都知道。”
“——你知道?”他的回答在宇文凤意料之内,她了然地点头,“你当然会查清的……”
宇文曌苦笑,黯然垂眸:“你莫名失踪,又带着重伤的汨凰突然回京……我若再猜不出原委岂不是愚人一个。我去找了师尊……师尊什么都知道,对我也无意隐瞒。”
“……是啊,师尊统领天策卫,又怎会不知情。”宇文凤眼神空茫喃喃道,沉默片刻,她面无表情地低声问:“父皇……是怎么知道洛溱的?又是如何……下的杀手?”
宇文曌轻轻握住她冰凉掌心,缓声道:“中秋夜宴上,你可曾醉酒舞剑高歌一曲‘凤求凰’?是啊,你酒后忘记,父皇却看得清楚,当时便起了疑心。过后你又因议婚一事大反常态直言顶撞,父皇次日便将师尊召进宫严命追查。你之后每次与琴斋见面都被天策暗卫跟踪,即刻报到父皇面前,所言所行无不具备,父皇自是大怒,遂密令取琴斋性命。”
他稍一停顿,留神宇文凤并未有过激反应,才继续说道:
“天策卫出手原本无人察觉,但当时汨凰突然飞出舍命护主,天策卫怕惊动村里人,遂对汨凰也下了杀手,孰料汨凰躲过迎面的暗器,负伤遁入山林。夜雨泥泞追踪不易,天策卫只当汨凰中镖难活性命,故此收手回京,却不知汨凰硬是撑着一口气等到你寻来。之后你帮洛老夫人火化、收葬、又安排南下行程,也都在天策卫监视下,父皇应是不想与你扯破脸皮,才没有再加阻拦……师尊跟我说的就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