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正长夜(2 / 2)
“为什么这么肯定?”周隐回过头,低头看着自己随着步子从衣袂下踢出来的脚尖。他无疑被浇了一盆冷水。
“因为府君和丞郡主不是一路人。”文息无奈的摇摇头。
周隐猛的窝火,伸手拍了一下文息的背:“怎么说话呢?”
“文息说的不错。”习深看着街道上的灯火开始隐隐约约的出现。
“习先生也向着文息?”
“公子是纯善正气之人。”习深看着前方慢慢出现的街道。
周隐皱着眉头,不明白习深的意思。
文息斜眸看了一眼周隐,微微翘了一下嘴角,道:“刚刚的灯火没了,前面还有灯火。况且刚刚那根本不是灯。”
“为什么这么说?”周隐看着文息。
“有什么可解释的。”习深轻轻笑出声来。
“那个人说,我命如此,我说我要试试,他说我对了,还说不试试就不会发现。那他为什么还要我信命?”周隐看向习深。
习深扭头看着周隐注视着他的眼睛:“对。不试试,你怎么发现你的路到底怎么走?”
“府君的路还很长。”
几个人走进拥挤的街道,周隐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方向,他需要往哪走?明明都定下来了,接着要往沧元都去。
“话说,你们知道青世子怎么死的吗?”
“星猎里没有规矩,只有生死条约,谁为了猎物,把他杀了不正常?若是鬼迷心窍放了火还不出来,也正常。”文息言。
“可,我总觉着……”
“公子觉得,青世子死得蹊跷?”习深搭话。
接着,他又道:“的确。青世子能力过人,参加星猎那么多次,量力而行得以生还,这次怎么轴在里面不出来了?”
“只是……这些我们都难操心。”习深拍拍周隐的肩。
“但是,如果就看现今的局势,孟欲年很可能坐上储王之位。对东孟,对大瞿,好吗?”周隐扭头问习深。
“府君有心思关心这个,不如关心明天,你该如何脱身吧。”文息冷冷道。
孟欲青死在今日,若是丧礼明日开始,几人都难以在短时间内脱身离开。
“看刚刚那些人的样子,好像孟国公还没有知道孟欲青已经死了。”周隐道。
“他今夜一定会知道。”
“那他到底怎么死的?”
文息停下脚步,他抬起眼皮看着周隐,没有说话,看着周隐停下脚步看着他。
文息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周隐不明白这个摇头什么意思。
夜深,霜气笼罩在整个院落里,廊子地面上湿漉漉的,是刚刚下人泼的水,天气干燥,他们常常会往地上泼水。
文息坐在廊子上,看着廊外的月亮躲在屋檐下,他需要把头伸出廊子,才能看到月亮。
“先生不休息?”出来的是习深。他走到文息对面坐下。和他一样靠在廊柱上。
文息没有说话,他摇摇头,看着天空。这的天空和星火林上的天空是一片天空,只是这里没有星火林的河流,也没有了河边那个人。
文息站在岸边,河水微微荡着涟漪,浸湿了他的鞋底。
他看着几步外,一个女子走到河边,将衣袂放到河水里,伸手揉起来。
“这河水不便洗衣。”文息看了看远处河流流向,伸手看了看袖子荡的方向。这河,流进王都东垣。
“我这只是一个衣角,汇入河里,也喝不死人。”女子不耐烦的道。
“姑娘衣服上是菜渍?”文息看了看远处的篝火。
“姑娘给自己做饭也能弄上菜渍?”文息歪歪头。贵人们在自己烤肉,奴才做的饭,此刻是给自己肚子的。
“……我是今日刚到的殷勤房。”女子的身影猛然一顿,说罢如同泄气的布偶一样,坐在了岸上。
文息看到她的黑发从刚刚脸目上滑到了肩头。那像是一截夜色从天上飘零下来,落在她的身上。
“姑娘姓什么?”文息往前走了一步。
“我姓鹿。”女子扭头看了一眼文息。夜色里隐约看得到女子的容貌。
女子只有一双隽眉如同青黛远山一样影绰优美,整张面孔,确没有什么惊艳之处。
文息知道今日孟欲青离世,孟欲青的手下直接发到了殷勤房。这是规矩。
“姑娘是鹿先生?”
“那是我姐姐。”女子不由笑笑。她慢慢站起身,看着文息。
她身上没有一丝为奴的贱气与穷酸气,尽管穿着佣人的衣服,却盖不住自己的气质。
“你姐姐是鹿涟,那你就是鹿温。”
“你没必要认识我。”她皱皱眉头,转身要离开。
“我想认识你姐姐。”
“我姐姐死了。一月前就死了。”
“你们东孟人对去世的人,都是这样的冷淡态度吗?”文息上前一跬。
“不然,我还能叫她回来吗?”鹿温肩头突然一抖,接着,抬起头:“还好姐姐走了,叫她当个奴婢,她一定不愿意。”
“为什么要让你们当奴……我一直都不明白你们这条规矩。”
“这就是弱者。我们的主人败了,是我们辅佐不利。我们遭到羞辱,亦是活该。”
“荒谬。”文息不由冷冷一言,接着摇摇头。
“你不是也是一个奴吗?”
“府君不拿我当奴。”
“你是不是奴,是你自己说的算,跟你府君有什么关系。”鹿温也冷冷一笑,仍然看着文息。
文息揣着手:“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奴。我的使命,从来不是做一个奴婢这么简单。”
“那您真伟大。可惜我们这些小人物,只想活着。”鹿温说罢,就打算走。
“你觉得你会被害?”
“肯定的,应该不出一月。”
“……”文息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而鹿温也没有走,她觉得她还有话要说。
“不是我不想活着,而是命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