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传捷报(2 / 2)
毓坤微微蹙眉,身边有人道:“朝廷的三品大员,说抄家便抄了……”声音虽低,未及说完便被捂住了嘴,同行人跺脚道:“议论这些,怕是你嫌命太长。”那人闻言打了个寒颤,再不敢言。
待锦衣卫离去,人群也散了,只余史府门户大开,失了一家之主的男女老少在外哀哭不止。
毓坤上了马,心中沉沉,缓缓向金鱼胡同走。
刚过了十王府街,便望见高耸的雕花门楣,其上绘彩,十二道门档赫然,朱漆大门上饰金铺首衔环,其下石阶共八级,左右两尊汉白玉狮子,爪鬣分明,栩栩如生,无不昭示主人非同寻常的身份。
高门凛然生威,整条街只此一宅,便是当朝首辅陆循的府邸。
为相十余载,陆循权倾朝野,府中来往宾客皆是勋贵。应门小厮见毓坤士庶打扮,心中不免怠慢,然还未张口盘问,便被急匆匆迎出来的总管赵瑞踹在一旁。
身为陆府总管,赵瑞自然识得毓坤,万万想不到太子爷亲临,偏巧老爷入宫值宿。他领着府中家人乌泱泱跪了一片,要派人请陆循,却被拦了。
但见太子姿态娴雅取了腰间折扇在手中一打,微笑道:“不许惊动那么多人,我只问,你家二爷可在。”
赵瑞心道,老爷特意吩咐这几日不许二爷见客,然却挡不住太子大驾。见毓坤居高临下觑来,赵瑞擦汗道:“二爷因犯了家规,被老爷罚在后堂反省,奴才这便去……”
然话未说完,毓坤已负手迈过中门,赵瑞赶忙起身跟上。
依制,一品大员的府邸不可超过三进九间,陆府宅院却有五进,后堂另有一处园子,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毓坤心中有个猜想。果然,迈入园中便遥遥望见临水的凉亭挂着素纱帐,帐中紫铜熏炉燃着香,有个俊朗的身影端坐在一方棋坪之前。
他自然便是陆循独子,太子伴读,陆英陆时倾。
外面虽一场风雨在即,陆府后园却如世外桃源。毓坤不许赵瑞跟着,亦不许园中伺候的丫鬟通传,信步幽静花间,内心渐渐宁静。
听到声响,陆英抬眸,望见身着常服的毓坤一怔,起身行礼。
毓坤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繁缛。”
自幼相伴,陆英倒不客气,取了一方蒲团请她落座,仔细瞧她。
毓坤倒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侧过脸去,张开折扇道:“看我做什么。”
陆英未答,只微笑道:“殿下怎么来了?”
毓坤收起折扇,在他面前敲了敲道:“那你倒先讲讲,究竟因何开罪了你爹,被关在家中受罚。”
陆英沉静望着面前的残局,拈起一枚白子道:“没什么,不过是因为秋闱的事。”
毓坤了然,恐怕这世间最令陆阁老头痛的,便是他的独生爱子离经叛道,不肯入仕途。
看陆英径自解古书上的棋局,毓坤道:“旁人皆言陆相之子整日在府中莳花弄草,不问世事,我却知道你是要做清流,故意这般样子,与你爹置气。”
陆英望了她一眼,并没有否认。
毓坤忍不住道:“今年的秋闱……你真不下场?”
今日她实是劝进来的,那梦令她如鲠在喉,若真是什么预兆,倒不如未雨绸缪,从眼前着手。若朝中有陆英在,她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被动,她需他与自己站在一处,无论现在,还是以后。
陆英道:“他也是这般问我,我对他说,入仕又如何?即便如父亲大人一般位极人臣,千古之后还不是成就史官笔下骂名。”
毓坤莞尔:“你真这么同你爹说话?”
陆英叹道:“自然是真,所以他赏了我一巴掌,请了家法,让我好好反省。”
虽是讲受罚的事,他语气却淡淡,毓坤依旧抱着期望,轻声道:“那今年的秋闱……”
陆英犀利望了她一眼,被他那么审视着,毓坤只能将没说完的话吞了下去。
止住这话题,陆英取水烧沸,为她烹茶。
毓坤接过一方绿玉斗,其中嫩叶舒展,清香沁人,是雪水沏的碧螺春。
心中却不免失望,向来知道陆英再有主见不过,从不轻易改变心志,他爹都办不到的事,她又有什么把握能劝得动他。
轻抿了一口清茶,微苦而后甘,毓坤垂下长睫,忽听陆英道:“殿下……生我的气了。”
她淡淡道:“没有。”
陆英望着她,若有所思道:“我觉得今日,殿下对我疏远了。”
毓坤心中一顿,没有答话。她是很有些介怀那个梦的,只是不好与他讲。
陆英轻声道:“难道有什么事,殿下还不能同我讲?”
温柔的语气令她抬眸,正见他瞳中全然映着自己的影子。
忽然有和盘托出的欲望,毓坤开口道:“我做了个梦……”但见陆英神情专注,她一顿,深深望着他道:“若要在我和福王之中选一位辅佐,你要如何抉择?”
陆英眸『色』深深道:“那殿下先告诉我,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花影摇曳,不觉已日暮,陆英点起一盏风灯,毓坤道:“你这般想,可你爹却不这般想。”
陆英蹙眉。
毓坤叹道:“如今皇上病得越发沉,皇后长兄下月带兵回京,内阁却一片云淡风轻,你爹是如何打算,难道你不知?”
陆英沉默后冷道:“自然是审时度势,静观其变,再待价而沽。”
毓坤道:“不错。你爹的态度,便是内阁的态度了。如今司礼监大权独揽,几位阁老都不得面圣,我相信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陆英道:“倒要殿下为他说话。”
毓坤轻声道:“我只是不愿因这事,伤了你们父子间的和气。”
陆英淡淡道:“事关社稷,为臣者作壁上观,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然皇后当真要『逼』宫,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毓坤沉着面孔道:“不止如此,今日我来的路上,遇见刑部左侍郎史思翰无故被抄家,锦衣卫破门而入,堂堂三品官员,径直从家中被拖了去,偌大的京城,厂卫横行,倒没了王法。
无论是锦衣卫、东厂还是司礼监,皆指向一个人。
陆英思索片刻,望着她道:“这位史大人我倒有些印象,并不是清白之辈,或许不是坏事。”
毓坤不语,知道她担心什么,陆英安抚道:“司礼监那位不必担心,他要择主而辅,如今也在观望,倒不会有反心。”
听他提起那人,毓坤不由想起那梦,心中不安极了,摆手道:“你又知道什么。” 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