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梦中旧事(1 / 2)
眼前一黑,却见画面飞旋流转,是在父皇的奉先殿。六岁的自己乱闹,不备一头撞进小内侍的怀里,这就是与那人第一次见面。当时自己抬眼在他苍白面上宛转一眼,便双手抱胸仰看他,面露不屑:“这么弱不禁风,能照顾好父皇吗,不若打发了去。”
一旁伺候的大太监朱公公哂笑两声,旋即笑呵呵地一扬拂尘:“必安不必惊慌,公主这是喜欢你,故意逗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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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几位大人已然觐见,师傅这可忙着御前伺候,既然公主喜欢,那你就替师傅跟着,瞧着点公主,别给磕了碰了。”
他纵然是低眉耷眼,可还是深深望进自己眼底一眼,才温声道:“公主要去御花园放风筝吗?”
脑中穿来一阵极其尖锐的疼痛,她枕在玉枕上冷汗连连,连连左右晃头,似是想摆脱什么,睡得极不安稳。
眼前再次一黑,是拱卫司黑压压的地牢门前。
九岁的兰章公主一袭紫云烟色的宫袍,面色纯稚。只与一身执金吾打扮的谢必安并肩而行,熟稔开口:“李唯实贪污受贿证据确凿,你却将他假释放走,真是个糊涂官,本公主觉得杀了都不为。”
他那时已然有几分长身玉立的意味了,一身流光溢彩的飞鱼服在春和景明的三月微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闻言先仰面一瞧树梢儿,便半蹲在自己眼前,面上挂着与如今并无二异的浅笑道:“你懂什么,小孩子。”
这个梦做的极为清醒,她是从中醒不来,意识却是极为清醒的。想着那时二人已然厮混三年,这种唇枪舌剑的相处模式竟还能延续到现在,一点都没有改变。
二人顺着悠长宫道向执金吾官舍走出,一大一小两个背影愈来愈远,逐渐变得扭曲,脑中不知何处一阵抽痛,面前情景再次翻转,是父皇为自己定亲的一个雨夜。
顾家公子顾云阔,中秋国宴上遥遥见过的,日常在国子监读书也见过几次。生的面若白玉,身如修竹,好看自是好看的,可与国子监里那些世家公子瞧着,也别无二异。自己闲来亦胡思乱想,论起面貌,国子监里的王孙贵胄,是没一个比得上当朝执金吾大人谢必安的。
自己靠着父皇臂膀,与他排排坐在龙椅上。瞧着桌前为自己定亲的圣旨,烫金小楷印在明黄绢布上,盖着秦国四四方方的国印。再一伸脖子,看一眼下首沉色述职的谢必安,便指指他道:“我不能和他定亲吗?”深深宫苑之中,便是五岁稚子,也一早懂人事,更何况十一岁的兰章公主,自己分明知道谢必安此生不能娶妻生子,可是自己还是装出故意犯傻的模样,将这种话宣之于口,至于是什么动机,十一岁的自己想不明白,如今的秦太妃亦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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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一指他道:“必安,你若是个文臣武将,朕一定早早将公主许配给你,省的别人抢了去。这么好的男儿,配得上朕的嫡亲公主!”
自己透过父皇的衣角,只见他直挺跪在大殿中央,依旧含着笑颔首低眉道:“微臣不敢。”
自己的面色就在这四个字里几不可见的一沉,却不欲表露于面,便只对着父皇扯出强颜欢笑。凝神看着他还喋喋不休地陈述着劳什子恩科进士作弊一案,心口拘起一阵蓬勃的不忿。
自己甚至张了张口,似乎是想告诉他,定亲之事,执金吾大人不想说些什么吗。
可转念一想,若他问,公主要臣说什么,自己又该回答他什么。
扰人心绪在脑中辗转来回无数次,到底没说出口。定亲一事,自己便再没有和他说过只言片语。在这个大雨滂沱的雨夜,是他述职完毕后,撑着雨打芭蕉的油纸伞送自己回凌烟阁。
平日里二人晃晃悠悠走在宫道上,总是唇枪舌剑,自己一箩筐驳人之言总被他轻飘飘挡回去,气得跳脚。今夜罕见的,二人都没话可说。
眼看着凌烟阁宫门愈来愈近,自己没由来地不愿进去,便只蹲在宫门屋檐下的一处小水洼之处,拨了拨雨水,默默问他:“这么大的雨,怕是夏要来了,咱们还跟去年前年一样,去嘉湖乘船钓鱼摘莲蓬,如何?”
他并未答应,只将伞略微向自己斜了斜,自上而下直直盯着自己,那双眸子在凌烟阁外暗淡灯光下黝黑黯沉,丝毫不辨心绪。只默默道:“公主别玩雨水,当心染了风寒,还是快快回宫才是正经。”
那晚是莫名发疯还是小孩子耍脾气,自己已然分辨不出,只是吵着不想进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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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这人已晋升为拱卫司的执金吾两年之久,每日忙的焚膏继晷通宵达旦,许是急着回官舍处理大小职务,不过拉扯几句,再开口便有几分不耐:“你可真是麻烦。”
平日里他的话比这重很多,自己也浑然不在意,只用更加狠厉的话反击回去。今夜不同以往,是不正常的。他说这句话含了真意,而自己也因着这句话气恼了他。因着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二人吵了一架。
自己都不知胡乱嚷嚷了些什么,他的眉宇之间也多了几丝戾气,直直睇着自己。阖宫宫人没人敢出来劝架,都探出脑袋来观望情况。
最后,他面上蕴了一层不耐和凌厉,将伞一把塞进自己手里:“爱玩雨水就多玩一会儿。”说罢转身就走。
即便是在梦中,秦章仪还是清醒的腹诽一句,这人真笨,将自己都送到凌烟阁门口了,还将伞留下,自己冒着雨还要往奉先殿复命,然后再回自己的执金吾官舍,岂不是蠢透了。
这般想着,嘲笑之意遽然一消,心头忽又浮上一阵心酸。
魏长青便是在这时出现。魏家堂姑是宫里正得盛宠的美人,他与母亲进宫探望。彼时自己执伞直直愣在宫门口,心底是从未有过的酸楚感受,那阵感觉浮上来,自己都惊讶不止。却闻身后传来温润如玉的一声:“小姐是哪家贵女,为何伫立此处,可是迷路了?”
第二日,又在国子监偶遇着他,二人很快熟稔起来。他会不顾傅含抱怨,帮自己在小试上作弊,免了夫子许多手板。
后来夫子捧着本书打趣道:“魏家小公子实在不错,四书五经背的磕磕巴巴,女则女戒倒是张口就来,倒背如流。”
满座哄堂大笑,他脸一红,只望向自己,那一刻的笑明媚而又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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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下学自是谢必安接自己回凌烟阁,不备自己不愿回凌烟阁,也去他的拱卫司官舍,二人同桌用膳,同席温书。
那天破天荒的,自己拒绝他道:“谢大人可先回去,今日说好了要和魏家公子一同留堂温书,不可食言。”
谢必安一愣,然后点头,转身,离开。
他清癯傲峥的背影分明与以往无异,可秦章仪以如今的眼光再凝神望去,只觉得他通身萦绕着几分化不开的寂寥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