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一)(2 / 2)
当然,也有少数不慌不忙的人,他们站在街边望着别人奔跑,自己不跑。不是他们不跑,事实上是他们也没有弄懂是怎么回事,或许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听到那一声枪响,没听到当然就没有跑的必要了。如果仅就那一声枪响,在嘈杂喧嚣的市声之中,难保没有谁真还没听见,就如这嘉陵江上空的空,落到江中仍是空,空里装着空。
此时,街道上突然跑过一支军队,有些人便呆了,包括那些还在跑的人,全都呆在原地。这好比一辆飞驰的列车,猛然给踩了一脚急刹车,就那么定定地站在街边,看着军队跑。军队过后,还有人待在原地不敢动,甚至还有人抱着头面向墙壁一动不动,还有人张着一张大嘴,合不上,如死鱼眼睛一样定住了,半天不动。
一切仿佛静止了。
天空空旷无比。突然,不知从哪儿飘来一朵乌云,遮住了一半阳光,天空明显一暗,半边街也跟着暗下来。
有人已经反应过来,军队都过了,还跑什么跑?不跑了。
街道又活了过来。
阳光使劲地从云层中挣扎出来,呼一下,跳了老高,尔后向大地抛出一大把带毒的银针,那些银针扎进土里,便如烟花一样爆烈而出,金光四溅,这偌大人间瞬时便被满天空的金光罩住,那些金子一般的金光,发出金属般的声响,落在城隍庙,落在木楼上,落在挑梁上,落在青石板上,像豆子到处在滚动,那些蹦射出的金光,晃得人眼睛睁不开。
都十二月份了,阳光还如此之烈,这还是非常少见的。
城隍庙的街道青石板铺就,青石板磨得非常光滑。
当,当。一辆黄包车摇着响铃过来,车夫把瓜皮帽抓下揣在包里,拉着人使劲地跑。黄包车从青石板上跑过,带起一股风。黄包车过后,街面上又只留下了空,就如一艘小木船刚从嘉陵江上划过,划出一道小伤,船过后,那伤又自然而然地愈合了。
街上有新挂的布幅店招,也有破朽得仿佛就要碎掉的旧店招,所有店招都软沓沓地,有风的时候,也只轻轻地漾一下,无风的时候这些店招就静若一片开裂墙壁,上面画满了写意图画。
一些摊位倾覆着,一些布匹散乱着,有污水在到处流,还有一些鞋袜掉进了街边水沟里,踩烂了的果蔬发出一股一股的臭味。
街道似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