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神刀回世(2 / 2)
铁门关之后三十六年,晢晔王子终于穿回月鹘王族正装,他容色苍冷,万众无声,只闻风鸣。
晢晔面向族民,微微闭目,等了太久的时刻,心跳如击鼓。
夕阳拂面,眼前隐隐浮现出父亲驾车前往铁门关的背影,晢晔眉心一颤,睁开双眼。
他高持王杖,望着黑压压的族民,声若洪钟,以昆恕之子的身份回叙月鹘自战之痛,斋月节剧变之惨,大盛出卖友邦之恨,号吁九族摒弃旧怨,再结同盟。
月鹘灭国已久,部族间的血仇在离散的凄凉中变得模糊,当年参与仇杀的人都已病老残死,即使族间仍有隔阂,难以回到月鹘鼎盛时的齐力同心,可谁都明白,流浪归乡,一盘散沙,只有联合才可立足而强。
晢晔壮志慷慨,宽诚相待,连顾虑最重的铁赤部也被打动。
九族族长感触于昆恕之悲,愿意重立新盟,只是他们不满哥舒玗有挟制各族之权,齐齐指责哥舒玗、鲜于涸、尉迟阳这些曾经的凛军将领是不可信赖的盛廷走狗,结盟之前,必须将这些异己清除。
哥舒玗不想令晢晔为难,愿意以身祭刀,以示忠诚。
银月刀饮血而醒,血枯而收,初醒时饥渴混沌,刀气所触的第一个活物便是祭物,神刀饱饮祭物之血,才能散腐焕新,威芒毕现,因此开刀之时多以天鹅、仙鹤为祭。
旧时曾有人自愿作为祭物,月鹘人笃信王杖之灵,自愿祭刀者即使犯过大错,只要祭刀而亡,便算罪孽消尽,死后赢得敬重,他的家人朋友也会被信任和善待。
哥舒玗豁出性命,四周潮水般的谩骂戛然而止。
鲜于涸、尉迟阳以眼神阻止,哥舒玗视而不见,他登上高台,立身刀前,割破手指,弹血刀上,银月刀红光暴绽,滚云疾风般的刀气闪电而发,就要将他一劈为二。
晢晔突然纵身一跃,用“冲离掌”将哥舒玗震出刀圈。哥舒玗虽然获救,却被凄厉的刀气劈伤,英俊的面孔被一条深重的刀痕纵贯。
晢晔伤及右臂右腿,披血而立,震惊九族。
百万民众鸦雀无声,都不相信有人能阻止银月刀醒刀之利,而且全身而退。
他们不知道晢晔这些年来早已摸熟刀性,懂得如何避开刀气的锋锐,更不知他事先将燕姗姗的凤麟掌衣套在手上,出掌时可以抵得住雷电之击。
族人认定晢晔受王杖庇护,长生不死,是会用阎魔引消治百病的王储天神,万民朝拜,呼声雷动。
银月刀沾血未饱,杀气逼涌,晢晔力贯左臂,紧握六棱刀柄,稳住刀气。
王杖终于完全苏醒,弯月形的刀刃光如泼瀑,直照暮空,星辰黯色,千里肃默。
许久之后,仍是满城寂静,无数双眼睛紧紧盯住高高在上的王杖,这神奇的宝刀冷静下来以后,象个悲伤而华贵的幽灵,族中的老人见之思旧,流泪不止。
晢晔俯视族众,声传四野:“当年伊州城前,父王用此刀惩杀族人,埋下月鹘分裂的祸根,从今日起,这把刀再也不沾自相残杀之血!哥舒将军是骨勒后裔,英勇善战,他以身祭刀,赤胆忠诚,如果新盟未立便手足相逼,自损良将,岂非重蹈覆辙?笑看强敌自残,才应庆幸,引乱内讧者,与敌无异!”
此言一出,再没人敢质疑哥舒玗和曾经的凛军,哥舒玗流血长跪,毁容亦无怨言。
九族族长轮流宣誓,新盟重立,月鹘复生。
晢晔并未仓促称王,只以九部君长的身份统一分配军需战利,分派将领职位,协调各族编制、发式、服制、旗令。
哥舒玗、鲜于涸、尉迟阳和他们的凛军部下易帜换服,成为由晢晔直接调控的牙军。当年骨勒族的勇士几乎全部陨于守月城,晢晔身为王子却势单力孤,他处心积虑,不惜受伤也要保护哥舒玗,终于换来忠心隶属于自己的精锐之师。
黎明之前,尘埃渐定,晢晔仍未合眼。
这漫长的一天,一切都如他的计划和预料,他不觉得疲惫,也不觉得欣喜。
欢乐二字,早就从他的一生中剔除,无论是隐身鹰涧峡,寄身乌日勒,还是恢复万众瞩目的真实身份,人声消退后,他心中所剩的仍然只是六岁时铁门关那场埋没一切的沙暴。
西州冷风盘旋,九部旗帜簌簌作响。
晢晔回到州府,遣散随从,燕姗姗为他换衣上药,他的阎魔引治不了外伤,也治不了心病。
这些年晢晔练功不懈,又有银月刀可怖的杀气为辅,武功不逊于巅峰时的石危洪,可他今日所受的伤仍然触目惊心。
燕姗姗屏住呼吸,动作很轻。汉人身份是极大的麻烦,只有在没有旁人的深夜,她才会把面具摘下。嚣张艳丽的朱雀寨首为了留在晢晔身边,甘愿变成藏在暗处的影子。
神刀回世,晢晔身份公开,他再也不需要她当秘密来去的信使,她可以守着他的理由越来越少,她变得沉默乖顺,仿佛这样他就不忍驱逐。
燕姗姗放下药盘,替他脱去沾血的靴子,晢晔面无表情的勾起她的一绺头发,绕在指尖缠弄,“姗姗,你真的没必要和那些嗜情如命的女人一样蠢。”
燕姗姗一笑,“你的父王并不想让你报仇复国,他宁肯让沈琮把银月刀带走,也没把刀留给你,你顺了他的意没有?”
话未说完,她的下颌猛的被捏住,面孔扭曲变形,痛得两眼滚泪。
晢晔目光如剜刀,“有些话,连开玩笑也不合适,这点分寸都没有,你是想自己了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