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故人归来(2 / 2)
叶桻两步迎上,拍拍莛飞的肩,左右打量,“壮实了,晒糙了,不那么书呆子了!”
两人在江南督治府外道别之后,山河动荡,日月如梭,满腹感慨都变成喜中带泪的笑容。
蓝罂在旁边静静观望,一双漆黑的眼睛里闪着友善的笑意。
莛飞道:“叶哥,我遇到了林伯伯,才知道你在这里。”
“师父他好吗?”
“天子回銮后,义军回秦岭休整,可林伯伯只在秦岭沾了沾脚,就再也呆不下去,说在太白山什么都由林姐姐说了算,当爹的还不如女儿大,太不自在,不如一个人在外面逛。”
两人又笑。
莛飞以旱涝为赌,说服金越酋王乞罗宏退兵,使琮瓒失援,后继无力,始终没能拿下川蜀。
这瓦解敌盟之功,对大盛至关重要,莛飞却作为杂役和人质去了金越,其中的屈辱艰辛,一言难尽。
后来金越果然大旱,乞罗宏想起莛飞描述的治旱之法,让他依言实施。
莛飞昼夜辛勤,治理旱情,独在异乡,每走一步都得力排众难,有成效时无人喝彩,有疏漏时性命攸关。
蓝罂带着铁牙来到金越,历经无数曲折,找到莛飞,两人竭心尽力,一个治灾,一个治疫,在困境中彼此扶持,渐渐赢得当地百姓的敬重,也令金越王族百官刮目相看。
乞罗宏欣赏莛飞的才华,想用国师之位和享不尽的财富把他留在金越,莛飞婉言相拒,只要求酋王履行赌约,向大盛递书议和,恢复旧盟。乞罗宏遵守承诺,选派使节前往西京。
莛飞和蓝罂离开金越时,除了酋王和大臣贵族,还有数万百姓一路相送,莛飞泪洒南疆,所有的屈辱和辛劳都烟消云散。
两人返回大盛,天子回銮,年号改为天复,可各处余波未止。莛飞本想先把蓝罂送回白兰山,再到秦岭去看妹妹,可到了白兰山脚,才发现自己并不想和蓝罂分开。
在他身处异乡,孤困无比的时候,这个外冷内热的姑娘长途跋涉,一言不发的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没有一句解释,便放下药筐,挽起袖子,来帮他在干涩的盐碱地上挖排水沟,灌水洗盐。
他累得在沟里睡着,不小心丢失了父亲遗留的玄阁牌坠,她顺沟下行,连夜走遍西道江河口二十里海堰,替他找了回来。
他劝居住在缺水高地的山民搬迁,当地人不愿离家,拳脚相加的驱赶,她可以用避狼图躲避,却选择和他一起挨打挨骂,据理力争,直到村民首肯。
他返回盛境,听闻衢园已成焦土,秦泰救疫辞世,她默默陪着他绝食三日,泪眼心碎。
莛飞望着素净巍峨的白兰山脉,山上的雪色映在蓝罂漆黑的瞳孔里,变成两条微微发光的折影。
当年他只不过掷伞相赠,她便记着他的好,让他走进她的清冷隔绝。一朝有不测,千万里相陪。
他有些恼恨,自己看过那么多书,怎么说不出一句贴切的话,便是找到了词句,又该向她说吗?
她喜欢冷僻独居,他却要大江大河的奔忙,如今衢园尽毁,他两袖空空,上无片瓦,下无只席,何去何从,一片茫然,又拿什么承载她的深情厚意?
几头吃草的牦牛抬头张望,象在纳闷这个平时伶牙俐齿的年轻人怎么突然短了一截舌头。
莛飞低头摸出玄阁牌坠,“小蓝,上次我和爹爹离开白兰山之后,经过黄河河源,他把这牌坠交给我,说夏禹带领部落治水,出积石山一路沿河而行,立标杆,划水道,授稻种,定九州,因治水而治天下。爹爹一生以水为业,很想沿着夏禹的治水之途走走看看,可惜后来未能成行,现在我想替他走走这条路,想想以后要做的事,你愿意一起去吗?”
在未来变得清晰以前,无须急于为彼此改变,他邀她继续同行,可以给两个人更多时间。
蓝罂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好,不过我要先回去看看贝爷爷。”
莛飞笑道:“那当然,他是秦伯伯的师叔,我也要去拜见。”
两人在白兰山下贝爷爷的药铺里住了十多天,然后向东越过积石山,曲折北上,沿河而行,一个研究水土,一个采集草药,旧衣麻鞋,至朴至乐。
半个月后,行至赤岭,这座南北斜跨的山岭遍布紫色砂岩,远看颜色黛红,山虽不高,却是羌塘高原和大盛河西的边界,赤岭东侧延伸着阡陌和田野,西侧却是截然不同的辽阔草原,盛产“龙驹”的西海距赤岭仅七十余里,因此赤岭又称“草原门户,西海屏风”。
正值夏季,碧草明滑如缎,草丛中半掩着两年前桑戈会盟后重立的界碑,莛飞望着界碑,无声一叹。
过了界碑,就有大盛的驿亭,蓝罂抬手前指,“亭子上有人。”
这会儿没什么过客,那人不知为何,不在亭中休息,而是躺在亭子顶上吹风晒日。
莛飞定睛望去,噗哧一笑,“有其女必有其父,睡懒觉的样子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