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虚实难测(2 / 2)
船只来往,看似密集,可船上只有外侧排着士兵,中间立着身着盔甲的草人,上岸时半遮半携,远看以假乱真。
林雪崚一怔,原来暗渡蒲津为假,把蒲津当作引敌分兵的诱饵是真。
张鼎臣道:“林将军,定军侯用兵虚实难测,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准。”
林雪崚点头,“无论定军侯有什么安排,启明军都会全力以赴。”
张鼎臣听出她语调中的微微寒意,看着她疲惫的面孔,没有多做解释,悄悄渡回东岸。
霍青鹏继续领着水手撑船摆舟,把“河东军”一批一批接进蒲津关。
熊函听闻蒲津关失守,一擂桌案,伍世杰信誓旦旦的夸口之词还在耳畔,说什么只要不短粮草,踞守半年不在话下,现在倒好,这龟孙不敢回来领责,逃得不见踪影。
探报说盛军正在西渡,熊函立刻拨派八千人马,让他们夺回蒲津关,阻止盛军过河。
没两日,探报气喘吁吁的回来,说蒲津关外都是流沙井,郯军攻关三次,全都失利,只要攻势稍弱,对岸盛军便伺机过河,请将军速派大军,调动壕桥、云梯、炮车、床弩,收复蒲津关,阻遏盛军。
这回熊函惊讶多于气恼,郯军收关不用渡河,居然束手无策,之前盛军抢滩的先军一日夺关,难道是飞过去的?
如果蒲津关只有重兵围剿才能夺回,潼关军力就得一分为二,两关缺一不可。
如何分军是一场赌博,主力一旦布错,中了李烮的调虎离山计,是成败之别。
熊函反复斟酌,命令副将王兴胄监视李烮大营的一举一动,自己带领一千精骑,北渡渭水,赶往蒲津关,要亲眼探探那里的虚实。
从渭水北岸到蒲津关一马平川,之前派出去收关的八千人马只余三千,驻扎在蒲津关南的胡枝子林。
几日大雨淹出许多沼泽,熊函骑马穿过林子,到黄河岸边张望,远远可见盛军摆渡过河的船只,不知蒲津关内已经屯了多少人马。城上不见旗号,神秘莫测。
熊函隐隐觉得不对,到底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
目光落回河上,终于发现疑惑的根源,河中每条船都满载士兵,可随浪起伏漂逐的样子过于轻巧。
熊函久居河东,对黄河水情了如指掌,渡河更如家常便饭,舟船吃水几分,一望便知。
他眯眼冷笑,“蒲津关是虚空之城,运兵过河只是障眼法,李烮摆出大军渡蒲津的样子,想引我分兵来防,好趁机夺取潼关,哼,一个塞外粗汉,还想在我的地盘耍奸弄诈!”
拨马回头,引军回返,路上盘算双方兵力,如今潼关集结了合阳、同州、下邽的兵马,可以依仗山河地利与李烮抗衡,蒲津这边,不如抽调北面的鄜城守军来援。
正想着,身边士卒忽然道:“将军,看!”
熊函一侧脸,河中漂下一物,被河浪冲进沼泽,是个从船上掉下来的身穿盛军衣甲的草人,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测。
熊函嗤笑一声,不予理会,继续向南。
行出十里,天色已暗,熊函冷不丁想起一事,回头询问士卒:“你们在蒲津关外这些天,顺河漂下的草人见到过几次?”
士卒答,“算上今天这个,见到了三四次,夜晚看不清,也许还有没发现的。”
熊函突然勒马,调头又奔蒲津关而去,回到黄河岸边,月光和城中的火把照出趁夜渡河的盛军,船上刀戈反光,船体实沉,原来白天是假渡,夜间才是真渡。
熊函胸口砰跳,好狡猾的李烮,想以假渡蒙蔽他的眼睛,让他误信蒲津关为虚,几乎中了圈套,可惜李烮的漂流草人画蛇添足,弄巧成拙,掉一个草人是“泄密”,接二连三,是太过刻意的示形,生怕郯军看不到。
熊函暗自庆幸,幸亏他多留了个心眼,窥破真机。李烮要渡蒲津,那可等不得鄜城来援了。
潼关送来急报,说李烮消停了几天,攻势再度变猛,似有增兵。王兴胄派细作探看,发现李烮的大营增立旗号、假设锅灶,虚张声势,其实已经半空。
熊函苦笑,可不是半空吗,李烮大部此刻都在对岸五老山中,正紧锣密鼓的排向蒲津关,等着渡河。如果李烮的重兵到了一马平川的西岸,再也没有天险隘口可以阻挡其势,盛军直入西京,只在朝夕。
熊函令人飞骑赶回潼关,让王兴胄调拨六万精兵,过渭水收复蒲津,潼关留两万备军。
他估算时辰,暗想李烮大军翻山不易,潼关军如果行动迅速,可以抢在李烮大部过河之前收复蒲津关。
当即给王兴胄又下了一道催促令,让六万精兵一刻不停,加速快行,这场黄河两岸的行军之赛,他只能赢,不能输。
潼关北面的渭水下游河道蜿蜒,泥沙淤积,遍布平缓的沙洲,沙洲的一棵圣柳树上停着十几只漆黑的乌鸦。
江粼月躺在树上,目睹潼关守军在渭水上铺架浮桥,倾巢而出。
树下的亢宿使者连连咋舌,“几万重兵直扑蒲津关,咱们的压寨夫人只怕扛不住。”
江粼月长眉压目,一声不吭的望着潼关背山临河的剪影,启明军是大盛突军,不该被当作可以舍弃的诱饵,他心中作了四六之赌,如果李烮主力已在蒲津关,那么刚刚倾巢而出的潼关军便不足为惧。
要是正相反的话……江粼月掰下一根树枝,喀嚓几声,撅成数段。
林雪崚站在蒲津关上,遥望着黑压压席卷而来的郯军。
启明军抢滩时折损不少,河东军白天虚渡,夜晚以石压船,真正的增兵不多,与郯军相差悬殊。
启明军久经历练,曾在鱼城抵御羌逻大军,亦曾深入高原攻克天巅红城,现在既然充当诱饵,就得想方设法把大鱼拖住。
黄河滩地号炮声响,郯军得到冲击之令,以射程三百步的床弩掩护攻城。
厢兵推动折叠壕桥,架在流沙阵上,铺平通路,云梯、木轳、撞车、猛油火柜随行其后,城关上下震天动地,烟焰四起。
启明军箭弩齐发,流石雨下。战场无常,抢滩之险仍然历历在目,没几天便调换了攻守。
激战整整一天。
潼关这边倒是寂静,入夜时分,潼关之东闪起三道焰信,金鼓骤响,火把通明。
留守潼关的王兴胄大惊失色,已经消失的李烮大军平地冒出,仿佛从没离开过,一颗颗燃火炮石高高飞过箭楼,轰的撞在正面的城楼上,墙崩石落,地动山摇。
沙洲圣柳树上的乌鸦窜空飞逃,江粼月眼中映着炮石的道道火光,嘬唇吹了一声口哨。
夜电腾龙应声而至,江粼月斜身一掠,落于马背,没等青龙诸部询问,夜电腾龙已经载着主人,在潼关的火光当中风驰电掣,向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