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大雨险关(2 / 2)
李烮摇头,“上回也说好了,伸手过来我看。”
张鼎臣低低一笑,转脸去舀茶。
林雪崚把李烮的每句话都当军令,想也不想,平伸两手。
李烮移近案上的灯,低头一瞧,手已消肿,恢复了修长纤秀的美丽形状,磨出来的茧子用孔良送去的药油溶软,只剩一些浅薄的白印。
他把灯移回原处,“还算听话。”
半夜传她,绝不是为了看手相,“侯爷找我,有何吩咐?”
李烮在案上铺开地形图,指着潼关以北的蒲津渡口,“林将军,你今夜出发,带启明军北渡黄河,翻越五老山,抢渡蒲津,张将军已令河东县镇集结舟船,这明攻潼关、暗渡蒲津之计,不用我多解释吧。”
黄河经高原南下,在潼关遇到华山山脉,折角东去。黄河不同于长江,长江中下游水面开阔,千里岸线皆可过渡,两岸多支流大湖,可以屯集庞大的战舰,承载数万大军乘船登岸。
黄河两岸曲折陡峻,渡口很少,一次只能渡过数百人,想绕开潼关进关中,必须沿黄河东岸北行,翻越五老山进入河东平原,在蒲津西渡。对岸若有守军,渡河是极险之事,必须派先锋抢滩,拔除对岸守军,为己方大部渡河提供方便。
熊函集结郯军精锐,重兵镇守潼关和禁阮,难有巧取之计,硬攻伤亡必多,所以李烮才想绕道渡河。
张鼎臣道:“蒲津原有一道铁索浮桥,两端各用四座铁牛固定在岸上,是当年朝廷下了血本铸造的,如今熊函已将浮桥拆除,在对岸的蒲津关设置守军三千,以为这样就可以高枕无忧。若林将军肯为前锋,我为后应,定可抢渡成功,夺下蒲津关。”
李烮抬头,“林将军,事关重大,你可有把握?”
“侯爷放心,我愿立下军令状,抢渡不成,军法从事。”
她伸手取了案上纸笔,写好军令状,交给李烮。
李烮并没有看,“速去整军,尽早出发。”
张鼎臣瞥了一眼军令状,笔迹清俊豁畅,柔中带刚,真是功底不俗的好字。
他望着林雪崚的背影,“侯爷,你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
李烮把军令状折好收起,“不是敢死之人,怎配做大盛突军,她冒得起这个险。”
启明军连夜北渡,河东军随后跟行。
李烮大部从翌日起猛攻潼关,山南、湘赣两域兵马经过从襄州到东都的历练,纯熟了许多。
盛军砍木为栅,筑起三座营寨,昼夜轮攻。熊函兵悍将猛,铁意要为满昭报仇,两军相遇,炮石轰飞,箭矢蔽日。
到了第四日,天降大雨,处处泥滑,李烮不得不减缓攻势。
时令入夏,降水只会越来越多,李烮望着雨中的关楼,暗想熊函调度老道,加上天时地利,真是个劲敌。
安北军在白马川受阻,哥舒玗的凛军虽然有边境部族和剑南供援粮草,可是补给断断续续。
关中象被三根手指掐住的坚果,不加把力,始终捏不破。
熊函接到探报,盛军在蒲津渡和阌乡集结船只,身边谋士道:“李烮想明攻潼关,暗渡蒲津,阌乡的船为大军准备,而蒲津必是抢滩的先军,一旦让他们脚踏河西,潼关腹背受敌,渭水处处可渡,西京无险可守,请将军速速分兵,前往蒲津关!”
熊函想了想,“李烮狡猾,虚实不定,也许布船只是幌子,想引我分兵,我暂不轻动,静观待变。”
“将军,万一盛军真的在蒲津强渡得手呢?”
熊函一笑,“我早有防备,蒲津关兵将虽少,却非庸夫莽汉,黄河已进涨水季节,大汛将至,我倒要看看李烮的先军有什么本事能抢下蒲津,就算他们过来了,人数也不会太多,到时候我增兵剿杀,李烮就算派军续渡,也讨不了便宜。”
启明军冒雨翻过黄河北岸的五老山,到达蒲津。
黄河的支流涑水在蒲津附近汇入主道,涑水沿岸的村县奉张鼎臣之令集结舟船,可蒲津关守军前一阵沿河抢掠,把船征走大半,剩下的都是陈年旧船、木筏皮筏,大小各异,很不整齐。
履水坛添上自带的沄瑁舟,又尽力修补了那些旧船木筏,状况如此,只能靠桨手全力以赴。
蒲津渡口雨大涨水,河面扩张,急流卷浪,望之惊心。
林雪崚想等雨停再过河,可天暗了依然不见雨势减小。
叶桻手指水面,“乌鱼跳,大汛到,我小时候在黄河拉纤,纤夫们的俗话没有不准的,还是及早过河的好。”
林雪崚望着远处黑蒙蒙的蒲津关,“霍舵,你先带水手过去探探,看蒲津关布防如何。”
霍青鹏挑选了水性最好的三十人,分划三舟,趁天黑悄悄渡河,一去好几个时辰。
林雪崚冒雨等候,越等越悬心,直到后半夜,霍青鹏才浑身泥湿的带着七八个水手回到东岸。
林雪崚看着他们连伤带累的样子,心中砰的一沉。
霍青鹏满脸沮丧,“三条船中的一条划到河心,被浪打散,一眨眼冲没了影,我领着剩下的两船人上了岸,谁知蒲津关外的滩地上布满流沙陷阱,陡然吞去四五个兄弟,其余的人被郯军哨兵发现,引来数不清的冷箭,连死带伤,我只好领人上船撤逃。除了流沙陷阱,蒲津关四面还包围着壕堑、兵道和十几座藏有哨兵的土垒,城楼上下彼此呼应,守卫之严超乎预料。”
三十人眨眼只剩几个,林雪崚攥紧手指,“张督治说蒲津关守将名叫伍世杰,他怎么会用流沙陷阱?不象寻常兵家,倒象江湖上的邪门歪道。”
马四福凑上前,“林将军,我们以前谋财害命的时候,只挖直来直去的翻板盖子井,盖子井与流沙井一比,称得上光明磊落。流沙井听来简单,实则极难,必须先横挖一条地下流水暗渠,然后再竖挖若干沙渠,有暗水才会有流沙,渠中的沙、水配错半分,便陷不死人,就算这里有天然滩涂,布流沙井也要大费周折。”
林雪崚当然知道流沙井的厉害,沈墨云的父母身陷流沙潭,连石危洪都救之不得。
段铮冷哼,“流沙井是螯蟹门的拿手把式,对面军中要是没有螯蟹门门主晁横,我段字倒着写。”
紧要关头偏偏遇到岭南十三门,还有比这更令人头痛的事吗?
江粼月为帮衢园抢海船,一举端了潮鲸门在雀儿岙岛上的老窝,仇比海深,这些鼠蚁既然来与启明军为敌,对面绝不止螯蟹门一户,只怕好多令人憎恶的老相识都在翘首以待。
林雪崚拽回思绪,恶狠狠的盯着马四福,“挖沙掘土你最在行,现在是你戴罪立功的机会,到底怎么才能对付流沙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