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变生肘腋(上)(1 / 2)
韩山童看罢飞鸽传书,微一颔首,并不多说,带领四个兄弟快快吃了晚饭,而后就一齐商议今夜子时在李家窝棚传教之事。
这白莲教与佛教渊源甚深,出自中华佛教之净土宗。相传早在东晋时,净土宗始祖慧远大师邀集刘遗民、雷次宗、周续之、毕颖之、宗炳、张士民、李硕等十八位贤达,以及众佛门弟子,于江西庐山之东林寺结社念佛,以求圆寂后往生西方极乐世界。他们在寺内凿池种植白莲,将念佛之地命名为白莲社,使之成为僧俗雅集之地。此实为白莲教之发端。
延及唐代,结白莲社、学净土宗之风不衰,多有文人雅士盘桓其间。晚唐时期,才量高致的温八叉就曾作有《寄清源寺僧》一诗,从中可以窥见白莲社在有唐一代风行之状况,诗云:
石路无尘竹径开,昔年曾伴戴颙来。
窗间半偈闻钟后,松下残棋送客回。
帘向玉峰藏夜雪,砌因蓝水长秋苔。
白莲社里如相问,为说游人是姓雷。
到了北宋年间,这净土宗首倡的念佛结社之风更加盛行,其组织多被称为白莲社或莲社,主持者既有出家之僧侣、也有在家之居士。南宋绍兴年间,吴郡(今江苏)僧人慈照在净土结社的基础上创建新教门,称白莲宗,也就是白莲教。
有元一代,白莲教及其衍生教派的结社传教活动,渐渐从上流文士之间流传到寻常百姓之家,特别是被众多农民所接受,百花齐现、信众日繁。七、八十年间,元朝统治者对白莲教时而熟视无睹、时而严厉查禁、时而又认可扶植。到了至正年间,因为又有一些人借白莲教教义聚众生事、甚至于揭竿抗元,白莲教又被视为洪水猛兽加以禁绝。然而当此之时,白莲教已是尾大不掉、蒂固根深,信众遍及大江南北,许多传教者自封教主,或明或暗地带领教民抵抗朝廷的苛政。
韩山童自祖上起就信奉白莲教,到了他这一辈,目睹朝廷日益昏聩,苛政纷繁、压榨百姓,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借重白莲教的号召力起义抗元的念头渐渐萌发,这几年暗地里做了颇为细密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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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盛文郁因为记挂孟小七的怪病,略坐了一会儿便来到前院。却见孟小七正被老仆按在一个大木盆内洗澡。孟小七自打记事以来,除了夏天里在河沟池塘内将就洗涮一番之外,从未如此讲究地洗过热水澡,一时间坐在盆内既百般欢畅、又百般的不自在,惹得老仆一边笑,一边喝骂着让他老实些。再看东厢房房门紧闭,却是孟兰害羞,自己躲在房内擦洗沐浴。
盛文郁近前蹲在木盆旁边,一边端详孟小七瘦弱的身子,一边喃喃自语道:“奇哉怪也,奇哉怪也,这娃娃怎么会是这样?”
小七不明就里,问道:“叔叔,你在说我吗?我怎么了?”
盛文郁道:“没事,叔叔只是觉得你又瘦又小,好不可怜。快快洗干净,随叔叔去邻村睡觉。”
“去邻村做什么?为什么不在韩大叔这里睡觉?韩大叔这里好,有炊饼豆豉。这位老爷爷也好,不嫌我脏给我洗澡,还呵我痒。”小七一边说,一边对着老仆天真一笑。
盛文郁道:“韩大叔这里好,盛叔叔那里更好,不但有炊饼吃,还清清静静的,不像这里,江湖好汉来来往往、吵吵闹闹。”
“什么是江湖好汉?”
“江湖好汉呀,就是在江湖上混日子的人,喜欢打抱不平,喜欢帮助好人、惩治坏人。你韩大叔他们,那就是响当当的江湖好汉!”
“嗯,韩大叔是江湖好汉。那什么又是江湖?”
“江湖呀,江湖是……”
盛文郁一时竟被孟小七这稚气的一问给难住,书生气十足地略一思忖,忽然逸兴横飞、大掉书包,摇头晃脑地说道:
“江湖者,非指‘江’、‘湖’也。揆诸坟典,庄生曰‘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魏武曰‘江湖未静,不可让位’;陶令曰‘良才不隐世,江湖多贱贫’;王荆公曰‘超然遂有江湖意,满纸为我书穷愁’;苏老泉曰‘流落江湖东复西,归来未洗足间泥’;范履霜曰‘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姐姐,你真好看!”
盛文郁正在得意洋洋地对着孟小七大谈江湖,陶醉于自己博闻强识、肚子里颇有几篇前人的锦绣诗文,忽然听孟小七冒出这么一句,情知对牛弹琴,这小乞丐对他的这一番引经据典是毫无兴趣,懊恼之下顺着小七的眼光一看,却是东厢房内走出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来。
只见这少女身上穿着寻常半旧的粗染衣裙,赤脚蹬着一双布鞋,一头长发用布带束在脑后,如乌云飞瀑一般直垂腰际,面庞虽然瘦削苍白,但眉如双燕、目似秋波、耳凝双壁、鼻若琼瑶、朱唇点樱、皓齿含贝,听孟小七夸她好看,脸上微微泛起一点红晕,却不搭理小七,只羞怯怯对那老仆道:“老爷爷,那大木桶我挪不动……”
老仆站起身来,捻须笑道:“这女娃,原来还是个美人胚子嘞!只是这衣裙宽大了些,不太合身。女娃娃将就先穿着,改天老汉再去村西李二娘家,给你寻一身更好看的衣裙来。水桶你且莫管,爷爷待会儿自去收拾便罢。”
盛文郁一见之下,也是被少女端丽无方的青春容貌所动,不由得又掉了一句书包:“呜呼!‘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践椒途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这女娃娃,端的是个小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