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2）

他望了一眼大师，大师面对着墙，毫无反应。

晚风带着残雨的气味儿从窗子外飘进来，圣桑一闻到这清澈的味道，鼻子就酸了，然后两滴黄豆那么大的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下了。

但他又不敢抽泣，生怕吵到了谁，尤其怕吵到了二云。

他就在那儿让液体们流着，一直到鼻涕快让他溺死了，才脏兮兮地擦一把。

“哥哥，你睡了嘛？”

没有回答。

于是圣桑就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起话来：

“哥哥，您睡着了，我就能说了。我这人撒谎像喝酒，上脸儿，要是心知肚明你没睡，那下次跟二云交代准得让他识破，这下好，您也没反应，甭管您是真睡了还是不愿意理我，我就当您睡了。要不怎么说自个儿骗自己个儿——也算没白活呢？您是从未来回来的，那您肯定知道，二云害了您。”

圣桑说的满脸通红，他一扭脸儿，眼泪就哗哗全倒在枕头上。

大师还是没反应。

“您肯定还知道，我就是他的走狗。他以前跟着军队去我们村子，把村子全烧光了，等他发现我的时候，我——才五岁吧那时候——被压在一块儿土坯底下，没死，为嘛呢？土坯和我中间还垫着一个人，我妈。您说我怎么想起这么一句话呢：父母就是你和死亡之间的一层垫子，父母死后，你就直接坐在死亡上面儿了。”

“我被他带回去，做苦工赚钱，在澡堂子干过，也不是没去过那种酒馆儿，起初我还想反抗，最后就像被关在带刺笼子里的猴子，即使你把那笼子扔掉，它也不会跑出那片区域了。”

“我也偷过东西，甚至揍过人，他表面光鲜，还加入了骑士团，大家都以为他彬彬有礼么？呵！哥哥，想必您已经知道了他的道貌岸然。”

“我想天想地，但是只有一件事没有想过的，那就是死。”

“我还活着，还有什么比生命的存在更令人感到欣喜吗？我们脚下的月亮多大啊，多亮啊，只有活着，我才能看见它。”

“我爱月亮，我也爱风，我也爱我身上嵌入的鞭痕，这些事情让我切实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然而，就在今天，当我奉命去偷您的勋章，被您宽容以待；当我被二云打，您来解救我的时候，我突然想要死掉了，还有什么比背叛了别人的信任更令人感到难过的呢？我宁愿舍弃伟大的月亮追求灵魂的解脱，我要去告诉爱欧一切，我知道您已经不在乎，因为一切已经发生而无法改变，然而我还是要尽我最大的努力！”

圣桑轻轻站起来，来到大师的床边，打算为他盖好被子，而自己，则去完成不可能成功的揭发。

他看了一眼大师，依旧面对墙，背对他。

圣桑盖好被，轻轻推门出去，这时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打在他的后脑勺上，他立刻晕了过去。

大师轻轻接住他，将他放回床上。

风略冷。

大师将窗户关上，拴好。

“就告诉他是自己摔倒晕过去的吧，这样应该也不会露馅。好小子，真是有胆识。”

他回到了床上。

“放心，二云自有他的下场。我回来只是再看一眼爱丽丝。”

他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