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去留(1 / 1)
二月中旬,蒙蒙细雨中延港黄河春汛水面上涨。袁绍最后一批运输军械的战船消失在延守军视线中,对于未来何去何从,泰山人为主的延守军感到迷惑,他们的校尉于禁也不知道。朝廷招安各郡的公卿就那么一顿饭的功夫被袁绍杀了,总不能杀了袁绍泄气吧?扪心自问,细细算下来人家袁绍现在才占着正义。第一袁绍起兵是为了复仇,这一点搁到什么时候都是理所应当的,哪怕战争会造成很大的破坏。就袁绍本人复仇这个动机、行为来,是正义的,不容指责的。第二是袁绍自始至终主张认为河北魏越是****,这是有先见之明的。在与董卓开战之前,联军认同这个观点,但形势微妙不便声张;后要请河北举兵援助时,更不能支持、宣扬这种主张。然而魏越以袁绍的东中兴剑为出兵要求,这就让局势变的更微妙了。微妙到了什么地步?袁绍若答应,倒霉的是袁绍,整个联军、魏越都会获益;可袁绍没答应,反倒暴露了魏越称王的野心……这就让魏越、黄琬很尴尬了。魏越不可能食言自肥,暴露野心后没拿到中兴剑的情况下出兵;他不出兵,那么跟关东联军就不是自己人,联军内部自然不能装聋作哑。延港外的军营里,曹操披着蓑衣与鲍信站在悬挂的羊皮地图前,指着三方形势,谈起了魏越诛杀刘和、刘范等人一事,总结道:“经此事变后,冀州、幽州势必相争不下。”“幽州虽弱,但冀州至今沉心于春耕,能战之士不过二三万之间。此军极为精锐,故幽州必然坚壁清野不敢贸然决战,更不敢发兵冀州主动搦战。”“幽州主守,魏扬祖自不会拿麾下精锐前去攻坚。故而,此战将会拖延两到三年,长了会有五年。”曹操断言判定河北今后的战争走向,在他看来幽州牧刘虞与魏越有杀子之仇,可刘虞真的无力主动进攻冀州。第一是打不过,第二是幽州军缺乏主动进攻的意愿,第三是再一次被放鸽子的张举已狠狠的劫掠了幽州,现在的张举在幽州、联军面前已失去回转的余地。面对抄掠冀州一事,张举能忍耐着冲动,压制麾下义从部队的劫掠渴望;可他得到魏越、联军使者的一致保证后,相信魏越加入联军一事板上钉钉,就很干脆的反戈抄掠幽州,以抄掠的方式赶路回家。结果是很尴尬的,袁绍没按常理出牌,魏越、联军的打算落空后,张举也没了退路。联军连续欺骗他,他若还几乎跟联军打交道,他还怎么安抚暴怒的部下?幽州就是今后魏越与张举的缓冲区,幽州豪强估计也乐于看到这种现象。身在缓冲区,他们能得到更多的自治,能更自由的进行乡亭一级的兼并。等魏越、张举某一方做好决战准备,就轮到幽州豪强站队了,到底是帮张举,还是帮魏越。“三五年内,魏扬祖无力兼顾中原之事;待其抚顺地方整齐兵备进兵中原时,怎么也要到六七年后。”“这七年之内,黄河以南若无霸主横空出世,魏氏侵吞汉室社稷之事则无人能阻。”“允诚,观董卓、吕布、黄琬、袁绍、陶谦及袁术之辈,可有能匡扶汉室再造社稷之德才?”鲍信闻言沉默,联军前线五路军队溃败、覆没的太快,快的仿佛董卓、魏越方面早已洞悉他们一切军事情报似得。不止是曹操怀疑黄琬这个盟主是卧底,很多人都有类似的猜测。“如何才能在七年之间重整中原,与魏扬祖争雄于河洛之间?”曹操面无笑意,庄重而诚恳询问:“我有意前往丹阳募兵,假意屈就黄琬,以求吴郡郡守一职,不知允诚可愿助我一臂之力?”“孟德兄,我之部下以泰山人为主,若随孟德兄南下,恐怕这部众将要散去大半。”鲍信没有拒绝,又:“若能谋得九江郡,将与吴郡互为表里,如此孟德兄今后也便于进讨中原。”“九江太守服虔虽举义兵却不出一兵一卒,着实可恼。我入许县见黄琬求吴郡郡守时,也将游黄琬表奏允诚为九江郡守。不过,眼前董卓兵锋正盛,你我也只能得郡守之职,却还得留身军中,引兵与董卓相抗。”扬州很大,曹操准备向扬州发展,自然不会单单只要一个吴郡。至于联军余部能不能挡住董卓兵锋,对此曹操、鲍信是持乐观态度的。哪怕联军北路军已名存实亡,袁绍转进河东新战场,刘岱、孔伷、张邈、乔瑁四郡守持兵观望……可联军还有最能打的一股兵力,陈王刘宠所部五万余精锐。董卓想要一口啃掉陈王刘宠,非得崩牙不可!陈王刘宠执意要战,那董卓将无法速灭关东群雄;无法速灭关东,等到今年夏收后,董卓这边的军粮供应崩溃,只能转入守势,无力再攻。为了拉魏越举兵加入联军,黄琬可以让曹操毫无底线的答应一切条件;现在为了鼓励陈王刘宠积极作战,联军方面更不可能拒绝陈王刘宠种种合理或不合理的条件。甚至,拥立陈王刘宠为帝这种事情,也是有概率发生的。对于接下来的战争走向,曹操已乐观起来。毕竟,联军已度过最虚弱的那一段时间,现在回过神来也做好了防守准备,已有了抵抗董卓的战备工作和信心。就整体局势来,董卓没能乘胜追击,就已经输了。为什么没有乘胜追击?顾虑魏越突然发兵南下;担心吕布在前线反戈,也顾虑马腾会响应吕布。现在的董卓纵然保持攻势,目标已经不是速灭关东,而是抄掠钱粮补充军用了。而抄掠,对军纪会产生致命的腐蚀。对魏越来,加入联军和不加入联军,区别仅仅在于能否取巧称王。遗憾的是袁绍率众从联军出走去了河东,没能配合黄琬的大局,也让魏越取巧称王的计划作废。至于是否出兵……不论加入联军还是不加入联军,魏越都不会出兵。加入联军的情况下,前脚才把人家刘虞的儿子杀了,后脚就带着主力南下参战,真以为刘虞不敢冒险赌一把运气?不加入联军的情况下,更没有出兵的可能性。反正他迟滞董卓乘胜追击的目的已经达到,而且袁绍、袁术还很配合的杀死了一帮公卿大佬……雒阳公卿为首的士族集团,跟关东士族集团已无缓和、联手的可能性。这一点很重要,只要双方内战无法联合,那么自己称王与否,还要什么中兴剑?所谓的收集中兴剑而称王,只是魏越的兴趣罢了。就称王与否,对目前自身的势力格局并不会有大的改善;封公建国,以及封王建国,其中重要的不是封公还是封王,关键在于建国。国虽,却五脏六腑俱全,能充满生机运转,不需要魏越推动,这个运转起来后的机器会逐步吞噬掉腐朽的汉室。也在蒙蒙细雨之中,魏越视察邺城外的公田,望着一茬手掌高的冬麦,笑容洋溢于脸上,却对身边跟着的司农寺少卿田丰道:“田卿,国中推行《户调法》、《爵位职官法》以来,虽阻力重重,但终能克服。然而,这两部新法亦有疏漏之处,还需补足。”“还请公上示下。”“我所施行《爵位职官法》,亦在削减大户行均田之实。均田之令,获益于万民,自能瓦解豪强、大户之基,故此法施行顺畅,乃顺应人心世情而已。然而,均田所均之田是民田,爵位所赐之田却是公田。”“下之土终究有限,适宜开垦之地更是有限。这适宜之土又分为公田、民田后,其中就多出许多计较。例如,地方大户勾结胥吏以自家贫瘠田亩置换肥沃公田;或公田变为荒芜,又为大户开垦成了民田。”“此类祸患关乎吏治刑律,与田卿关联不重。只是公田授爵一事,若不加以制衡,早晚必成亡国之策。”田丰面露惊色:“臣驽钝,还请公上明言。”魏越只是瞥一眼田丰的神情变化,不管这个河北有名的智者是装作不知道还是刚刚听闻,魏越都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就他自己做下这类瓦解豪强的事情,若不是各方面军队在拥护,若不是河北以外的地方战火弥漫民不聊生,可能现在的冀州豪强早就联合起来要驱逐他了。他比汉室抑制豪强的政策更过分,是瓦解豪强!为了生存,豪强自然会在他颁布的新法律中钻空子,以延续自身的传承优势。又或者,干脆以新法律的疏漏为进攻点,从法律这一层面瓦解、瘫痪魏公国,以此对魏越的执政威望造成毁灭性打击。所以《户调法》、《爵位职官法》中的漏洞,魏越要领着心腹一起找,找的速度要比豪强快!吏治不清会导致民田、公田产权变更,这是很难杜绝的事情……魏越已有放松这方面监管力度的心思了,没别的原因,维持公田运转需要相应的佃户、隶户及军屯士。魏公国目前已经没了佃户,新法律推行后,大户、豪强的土地被分给了其宗族、邻居和同里无田之人;所以魏公国新法施行后,魏越获得了广泛的庶民支持,让无产的佃户拥有了田产。然后一个问题出现,没了佃户,官府的公田谁来耕种?这类公田本来就是调解地方生产矛盾的,招流民开垦荒地,这些地算民田还是公田?这是按照开垦出资来算的,官府出的生产资料多一些,那这些土地就是公田,开垦的流民成了世代承租的佃户;原有的公田也是可以给流民、佃户,以及百姓无产的次子、三子承租的,将这些治安不稳定者编入生产体系中。寻常百姓分家,根本就别指望兄弟能齐分财产!本来那么点财产只够一户人口生活,如果再平分给两个或三个人,那么谁都无法温饱过日子!大量的无产者就在财产继承时产生,这类人原本是治安的顽疾,可现在却成了战争的宝贵人力。而魏越要面对的问题就来自公田的耕种人力,以及爵位数额超过公田供养上限这两个问题。两部法律施行那么久,却没人来找他反应新法律后必然出现的隐患,这让他很惆怅,又警醒的认知到一点:自家根基不固,决不能贸然出兵,一旦内外合力导致自己战败,那就万劫不复了。